孤單研究室,希望上傳中

&nbsp◎薄雪草

我嘆了口氣,轉頭看著電腦閃爍著的訊息,點開視窗,赫然一整排小許的留言,一條一條讀著,越讀越心驚&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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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折煞人」這句話,在小許身上,切切實實地直中紅心,折磨得他痛苦,日夜反覆煎熬,牛也似的大漢時不時就陷入愁緒,房門一關,就在門後獨自忍淚,幾個月來體重直往下落,叫人於心不忍。

我跟老公以及小許都是在海外的求學遊子,左肩背負著父母師長的期許,右肩背負著自己對未來的瞻望。在海外求學不是易事,初期教授同學都還能夠容忍你人生地不熟又言語不通,課堂討論作業上當地同學還多少會罩你一下,教授也會多少把給分門檻調低一些,讓外國學生挫折感不至於太重。而到了後期,這「外生紅利」已經沒了,於是我們咬緊牙關,接受教授的一視同仁,明明語言上還是不純熟,卻在內容上也硬是要追上其他同學以及教授期盼的水準。

小許是單身攻博,意思就是日夜都在研究室裡度過,早上一起來,胡亂自己弄一下早點,就進入研究室,電腦桌前坐定,打開檔案夾,開始分析整理文獻,到了晚上10點才回宿舍,然後驚覺,啊!今天沒買菜,冰箱裡沒東西吃了。算了,明天再處理,然後一個人伴著孤月熄燈、上床。

這機械式的寂寞持續到小許認識朝朝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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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一次,他意會自己的生命有了某種叫做「希望」的東西,希望見到一個女孩子,希望牽起她的手,希望她快樂過得好,希望她對自己笑一個,希望她有機會把家人介紹給他,希望&hellip&hellip希望&hellip&hellip生平第一次,小許對未來有希望,然後,朝朝回國了。那是一個遙遠的國度,一個對小許而言,手摸不著眼見不到的國度。希望多麼美好,多能夠振奮人心,能夠瞬間點亮一個人的眼睛,而卻又那麼短暫!從此小許陷入行屍走肉的生活。

小許不是基督徒,總是從我這裡斷斷續續地了解片段關於我的信仰這回事,而他的信仰他的依靠,卻全部都寄託在朝朝身上。

朝朝走後,他便開始寫信給她,然後等回信,日復一日,偶爾朝朝會回,很平淡地,不失禮貌地,感謝地說她很好,敘述著她的夢想生活,並祝福地球彼端的小許也過得好,這簡短扼要的問候訊息,就足以給小許很大的鼓舞了。只是這等待,少則兩禮拜,多則數月,而小許就在每日等待的煎熬中度過。堅強的時候,小許還能夠努力著自己的博士論文;脆弱的時候,除了用酒精麻醉自己,他什麼也不能做。

我曾想過要把神介紹給他,讓神也進入他的生命裡,讓神拉他一把,不能讓他再這麼折磨自己下去。可是執拗的人哪,自認為這輩子唯一的情感歸宿就是那女孩了,又怎麼肯放手?「追求愛情不成轉而信神」對他而言是種逃避,他不甘心;「自己追女孩追不到而要神助」這叫沒用,他不服氣。旁人只能看著他一日一日地憔悴、沮喪,在家鄉的朋友、在這裡的朋友,大家都束手無策。終於他承受不住地,爆發了。信寄出去了之後,又是一次不知何時才有盡頭的等待,每天回家經過空蕩蕩的郵筒,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累積著,把他壓倒了。

身為他的朋友,我時常坐在電腦桌前看著他MSN傳來的訊息,胡言亂語著,自嘲自己的沒用,一輩子或許就該如此,哪天說不定就拿刀砍自己,憤恨自己的愛情,憤恨自己的人生,「死了算了。」MSN上傳來的訊息,一閃一閃地像救護車上的警示燈一樣,令人怵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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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本來該跟老公出門赴約去的,只是臨時一通電話,接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了聲:「小草&hellip&hellip」然後就啜泣起來。我嚇了一眺,打了手勢跟老公說我不去了,包包一丟轉身坐上沙發,好友在電話裡敘述著她的委屈。我陪她說了好一會電話,一直到她男友──那個始作俑者──氣喘吁吁地衝來她家,小倆口一下子就沒事了,這才收線。

我嘆了口氣,轉頭看著電腦閃爍著的訊息,拉開電腦桌椅子,點開視窗,赫然一整排小許的留言,一條一條讀著,越讀越心驚。我斟酌著該如何回訊。這一年多來所有可以算是鼓勵、激勵、激將、溫情勸說、親情攻勢:「你媽看到你這樣絕對會難過死了。」「所以我不會讓她知道。」「&hellip&hellip」好話歹話全說盡了,他也不為所動。而且,隱隱約約我害怕著,他現下在激動頭上,我的不回訊是種遺棄,我的回訊,一個不小心也可能是一種刺激,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我很害怕。

不期然腦海中閃過一句:「我又告訴你們,若是你們中間有兩個人在地上,同心合意的求什麼事,我在天上的父,必為他們成全。」(馬太福音18章19~20節)我閉上眼睛,禱告:「天父,幫我,用我的口說出?的話,用我的手鍵入可以感動他的字句,把他拉出來絕望的深淵,他雖然未曾見過?,但?還是可以救他的!」然後靜下心來,我於是向他提起「禱告」這回事,用盡量白話的非基督教語言告訴他,我不知道神要不要安排他們在一起,說不定跟他在一起朝朝不會快樂,但是我相信所有的人的生命都在神的手裡,差別只在於基督徒願意聽神說話,而非基督徒聽不見神說話,神或許為朝朝另有安排。

一段話打到這裡我越來越覺得,這不是鼓勵吧?這根本是讓人更絕望吧?可是我繼續讓心裡面的聲音自然地傾瀉而出:「可是神也不會遺棄你,不會忍心讓你那麼痛苦,總是在你真的要跌入黑洞之前,祂就會伸手把你抓住了。所以,你說需要朝朝的一個音訊,讓你振作,讓你重新勇敢起來。不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嗎?聖經上有說,若兩個人一同求一件事情,那神就會應許你。」「我真的需要朝朝的一個訊息。即使只是說信收到了,謝謝,這樣也好。」

一個尚未受洗的基督徒與一個從未聽過神的非基督徒,這樣算不算兩人同心?我在神的殿堂裡自己也還只是剛踏進一隻腳,還只是帶著崇慕敬畏與感激四處張望,所有的聖經經卷都只是算讀過,一章一節地慢慢查考,這樣的門外漢,我怎麼開狂妄的口說「我來為你禱告,神會聽你說話」?

著實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跟他說:「那我們隔著電腦螢幕一起禱告好了;你沒有禱告過,沒關係,就心裡想著『對著小草在天上的父親說話』,然後反覆地求祂幫你,把你拉出那個黑洞,給你繼續生存的力量,讓你接到朝朝的一個音訊,讓你可以活下去。如果,這是你生存的力量的話。」第一次,小許沒有拒絕,他沒有說「不用了,那是妳的神」,也沒有說「不用了,我相信一切都是在我的手裡」,也沒有說「不用了,如果真的有神,那祂的幽默感相當之差勁」,或「不用了,那種命運被別人拿捏在手裡的感覺好討厭。」他這次只是沉默,簡短地「嗯」了一聲,我也不知該解讀為敷衍我,或是讓步,承認了自己的脆弱,承認了自己需要幫助。到這裡我只好硬著頭皮下去,向來都還是別人帶領著我一同,以一種用字遣詞會讓「外人」覺得做作而陌生的「基督徒語言」禱告,或我自己對著在天上的父親絮絮叨叨;這樣為別人禱告,這可還是頭一遭。我連該怎麼起頭其實都很沒把握,可是心裡一個力量要我就這樣開口,要我就這樣說話,要我就這樣禱告。

於是我禱告:「雖然小許還不是神的兒女,可是他很痛苦,痛苦得讓人不忍心,求神醫治他的心,讓他平靜,讓他得到一個朝朝來的音訊,讓他有一個希望可以站起來,求神也在他面前點一盞燈,牽他的手往前走。神怎麼在我的生命裡行神蹟,讓我從失戀的谷底中重新振作走出來,求神也這樣幫他,讓他站起來,不要讓他失去信心。阿們。」

事實上,我在到後面的時候,已經莫名激動地淚流滿面,以致於我其實忘了最後那句「阿們」到底有沒有說。現在回想起來,若忘記了話,那是不是就像寫了一封信要給神,最後卻忘記寫上收件住址呢?習慣上,我在禱告後會選取一段經文來閱讀,求聖靈給我智慧,讓我理解。有時候是有系統的,一章一節地讀下去,跟著網上所能找到的解經資料,慢慢自己去研讀去探索,有時候是隨機的,像是有次忽然福至心靈想讀「關於夫妻」的所有章節。

這次,我在禱告中求神讓我找到一段可以祝福小許的話。然後我翻開了聖經,正好是詩篇58篇3~5節:「惡人一出母胎就與神疏遠,一離母腹便走錯路,說謊話。他們的毒氣好像蛇的毒氣;他們好像塞耳的聾虺,不聽行法術的聲音,雖用極靈的咒語也是不聽。」這段經文我自己也還沒有細心讀過,要我解釋我解釋不出來,把他白話一點地翻譯了,卻有翻等於沒翻,所幸他應該還是有自己去查網路上別人的解釋,於是他回了我一句:「&hellip&hellip我認真地在反省自己過去所有的過錯。」

那天晚上我慶幸著老公遇到他舊識,所以傳了簡訊來,說兩個人要相約去別處小酌,讓我有空間、有時間,不受打擾地與小許慢慢地聊著聖經裡關於「禱告」的段落,以及關於「應許」「神的安排」等這許多。我總算有機會把我逐漸願意順服神,喜悅我為神所用的心路歷程寫給他看。而且這次,我知道他真的有看進心裡,而不是抗拒著的,他的心柔軟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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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後,打開電腦,又跳了一個視窗出來:「謝謝妳,那晚的禱告過後,奇蹟似地,平靜了許多。兩三天過去了,我居然也沒有再那樣沮喪過。真的感覺像是重新有了力氣似地,想念還是有的,只是,不再那麼絕望了。」謝我什麼呢?我激動地心想,是神,真的伸出了手,醫治了你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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