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再見 一堂「領受與失去」的功課

◎楊淑清

&nbsp2009年,我工作忙碌之至,加上女兒要考基測,緊張得動不動就到診所打一劑肌肉鬆弛劑;偶遇假日便哈欠連連,只想窩到沙發一角睡將起來。回頭過來看,當時的我,可用老態畢露來形容。

不料在附近當警官的小弟,有日央請我代為照顧一隻走失的長毛臘腸,「最多照顧3個月。」這是警方協尋流浪狗的最長期限──聽起來似乎是中華民國好國民應有的作為,「好吧,你放心交在我這兒吧!」我拍拍胸脯掛保證。

&nbsp&nbsp &nbsp擄獲全家  臘腸狗毛毛

我完全低估了長毛臘腸狗的魅力,打從第一天送進門,牠那特有的圓眼珠,就致令很少和名犬打交道的我,驚嘆不已,「怎麼看起來那麼無辜啊?」小女兒則著迷於牠嘴角的微笑,「毛毛──」一個禮拜後,這隻長毛臘腸狗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稱謂,「每次出來玩,好像都很開心哪。」才一歲左右,整個行為反應都像小孩,偶而帶牠到附近運動公園散步,牠那飛躍的腳步、晃動不已的尾巴,在在顯示:「哇!我太開心了。」牠不會說話,但肢體語言道盡牠的情感,有時我在廚房裡忙著,牠──毛毛跟進跟出,「毛毛!你很忙哦。」我喊著。
「是啊,我知道妳在煮好吃的,動作快。」牠的嘴角滿是笑意。
待有一天,一下班我就緊張兮兮的拎起皮包開車回家,不禁自問:「咦?聽說我向來敬業,怎麼像煞一門心思專等下班的不爭氣傢伙?」望著後照鏡裡的自己,我知道自己愛上了毛毛。擔心牠的主人來找牠,已不勞贅述。兩個女兒們早已為這件事禱告。在不到3個月時間裡,牠悄悄的改變了全家人的生活方式,卻是更驚人的事實。
「妹妹,起床啦。」每天清晨我像每家媽媽般義務充當鬧鐘。
「好啦,毛毛咧──」妹妹的手一伸出被外,立即有一毛絨絨的物體,應聲撲上。小女兒順手把牠抱進被窩裡,再「睡睡」,幾分鐘後才完成整個起床程序。
聽說每天例行性的兩次外出散步兼上廁所,是狗狗應得的最低待遇,問題是寒冷的冬日清晨,如何要求兩位掌珠自暖呼呼的被窩裡爬出來,帶毛毛散步呢?她們不行,誰呢?會是誰呢?等我又是大衣,又是厚毛襪,裝扮奇異的帶牠外出,只見冬日清晨天際猶有星月高掛,我方才對整件事有了醒悟:如果連頭髮掉一根都出於上帝,那麼臨危受命被託照顧一隻流浪狗,自然也不會只是偶然,「上帝啊,?看不慣我未老先衰,所以差派毛毛來攪動巢窩吧?」職業婦女蠟燭兩頭燒,連坐下來好好看份報紙都算是難得的享受,遑論清晨外出散步10、20分鐘?迄今記得2009年,我有了一個充滿清晨冷洌空氣,卻又不失輕快的「小運動」冬天。緊接著另一半被教會差派到宜蘭參與植堂配搭,老婆孩子哪能每週跟著?車程寂寞,毛毛常被徵召陪同,我可以想見另一半邊開車,邊和毛毛說話,而毛毛安靜的坐著,偶或搖尾巴的模樣。國九的大女兒是受益最多的,學校晚自習返家,猶有一大堆待讀的功課,夜深人靜,眾人皆睡我獨醒的岑寂時光中,毛毛是唯一的陪伴者。
其他像是假日上菜市場,去郊區玩,甚至和親友歡聚,毛毛自然以家人資格列席。印象最深的是有幾次我陪另一半到宜蘭參加主日崇拜,「偷偷」把毛毛藏在禱告室裡,詩歌、禱告、講道聲中,牠只一味安靜坐著,等崇拜結束才把牠「變」出來,惹得眾人驚喊:「你們家的狗狗怎麼那麼乖啊!」我臉上飛金的笑將起來,的確,我也這麼認為呢。至於原來主人找不找得心急,抑或刻意遺棄呢?反正已經過了3個月,鴕鳥一家人也不去管了。

&nbsp&nbsp &nbsp賞賜收取  都在耶和華

我永遠忘不了這個日子──在毛毛走進我們家1年10個月之後,牠被一輛疾駛的汽車撞到,獸醫說只有小骨折,明天安排手術,沒想到第2天送到醫院時,牠已經安息。「有幾種處理方式&amphellip&amphellip」醫療專業訓練致令院方冷靜客觀的分述應有步驟,然而牠的體溫猶在,我怎麼能把自己的孩子就這樣交給醫院處理?
還記得我抱著牠返回車上,一路淚眼迷濛,整件事像在作夢,毛毛軀體猶有體溫,像牠常在我車子睡覺一般,彷彿一喊:「毛毛。」牠就會站起來,伸伸懶腰,搖擺尾巴。
我自責極甚,數不清的「如果」出現的腦海;一方面又確知在擁有過的時光裡,我的確盡所有的力量在對牠好,實在想不出除了自己的孩子,對誰我曾經如此深深的愛──讓我中斷工作,只為了陪牠玩;讓我假日捨不得加班,只因不忍牠單獨待在家裡;讓我整理到一半的文件倏然自電腦螢幕消失,只因毛毛把電線插頭扯落,牠面對工作成果化為烏有的我的震驚,只依舊開懷的搖尾巴,我怎捨得罵上一句呢?甚至牠曾經自我膝上爬到鍵盤上,大搖大擺的坐下,頭抬得高高的,似乎在說:「妳都不陪我,不准妳工作了。」
「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耶和華的名是應當稱頌的。」老約伯的話浮現腦海。經過幾千年,面對失去,椎心之痛依然令人難以忍受。
處理好一切,走進屋裡,突然真實感襲來,我再也不用擔心隨手擱的眼鏡,會被毛毛拿去咬;沙發桌角、椅墊猶有毛毛磨牙的痕跡;牠的玩具、衣物、飼料、心絲蟲藥&amphellip&amphellip連空氣裡隨處隨在都是牠的氣息。

&nbsp&nbsp &nbsp一紙懷念  盡藏傷心淚

我腳丫子伸進拖鞋,不料卻被什麼劃到?低頭一看,又是毛毛做的好事,牠何時連拖鞋都啃咬了?坐到沙發上,膝上空落落的,再沒有柔軟溫暖的軀體立時跳上來,還伴隨舌頭粗粗黏黏的。眼淚再度掉出來,我知道這只是開始,毛毛已深深烙印在心裡,要很久、很久,我才不會那麼痛。
「媽媽,我曾經禱告,在天堂我要有一個有1000萬隻毛毛的農場,妳猜上帝會不會聽?」這是小女兒的思念。
「我早就告訴妳,帶著牠要像牽孩子,妳老是不聽。」這是另一半的難過。大女兒住校,得知訊息,電話那端久久無語,隨即掛上。
「你說,我們要再買一隻長毛臘腸狗,讓我們每天擔心牠,陪牠玩,又每天趕下班;還是這樣清清靜靜的過日子呢?」雖是負擔,卻是如此甜蜜,叫人忽忽如狂啊!
「把所有毛毛的照片和影片作一個檔案,記得標記2009年9月到2011年1月5日,以免和以後的毛毛分不清楚。」把牠的照片自電腦桌面、手機移除,也是千絲萬縷善後的工作之一。
「媽媽來寫一篇有關毛毛的文章。」最後我這麼說著。然而,在上帝所給予的1年10個月裡,毛毛給我們的這麼多,難道我能做的就只是秀才人情紙一張嗎?此際已是週末凌晨3點,毛毛通常4點喚我起床,想到這兒,我的眼淚落在牠的腳曾踏過的鍵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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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