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營感想】放下之後呢

◎鄭夙良

我從60幾歲開始寫自己的生命故事見證神,寫了幾年,發現若要繼續寫下去,需要突破,需要擴展視野,也需要繼續學習,於是參加這次台灣教會公報社舉辦的「府城輕文學」寫作營。

劉曼肅老師首先以蕭紅的《呼蘭河傳》節錄當範本,引導我們進入文學創作的領域。作者以細膩的筆法描述故鄉呼蘭河的景緻及人文動態,那裡有她與祖父一起歡笑的時光與難以忘懷的愛,點點滴滴、內容豐富。老師的解說精闢入裡,由此介紹如何書寫文學。

〈靜夜思變調〉則將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短短20個字套入作者的詩裡,創作成落落長的變奏曲。寫作可以摘錄古詩、名言套進自己的故事裡,將自己融入詩人的境界,提升作品的高度。

〈箜篌引〉「公無渡河,公竟渡河……」短短16字的詩,可以當作文章的起承轉合,談到緊張的海事攻防,也可以應用在夏禹治水的故事裡,甚至拿來加進八掌溪事件裡,文字可以地靈活變化使用,非常有趣。一個故事可以正面寫、反面寫、也能側面寫,不同的技巧,能使文章更生動,具有可看性。

        不要命地編織

最後一堂課播放動畫微電影《最後的編織》(The last Knit),一位婆婆一直在編織,專心一意地編織,不眠不休、不停歇、不斷地編織,織完一球又接著一球地繼續織,將滿地的毛線球變成很長很長的一條織物……這不就是人生嗎?我們經常不斷打拚,為了生活、為了兒女,為了財富,到後來變成機械式的忙碌,不知為誰辛苦、為誰忙。

婆婆用完最後一團毛線,甚至解開一頭長髮,連自己的長髮也織進去,這時我不禁暗叫:「啊!不要!」我們常為了工作,沒有休閒,也忘了人生的意義,只知工作,習慣性忙碌,當頭髮也告罄時,成堆的編織成品已垂到懸崖下,因為重力,連織物帶人逐漸往深淵拉下去,我心裡又吶喊:「阿……雪,回來!」幸而在緊急狀況下,婆婆抓到剪刀,從深淵裡跳了上來,回到岸上,只剩一頭短髮,她的工作成果連同寶貝長髮全部落入深淵。

婆婆並不叫阿雪,阿雪是我當志工關懷的個案。我認識阿雪時,她每天坐在門口、一部輪椅裡,低垂著頭,整個人愁雲慘霧,看她一副很鬱卒的模樣,我走過去打招呼。

她是洗腎的病人,當時她摔倒腿斷了,不能行動,每天由她的孫子將她抱到輪椅上,推到門口等計程車載她去洗腎。沒有洗腎的日子,她坐在門口,有鄰居來陪她聊天,幫她買午餐、晚餐,等家人回來。

        身臨深淵的山崖

細聊後知道,原本阿雪與丈夫,曾經在職場上全心全意地打拚,就像老婆婆那樣心無旁鶩地織毛線,經濟狀況很不錯,丈夫很呵護她。無奈天有不測風雲,她洗腎了,丈夫後來也中風了,原本她在家很強勢,與兒媳相處不太好,而今她生活起居無法自理,處處都要依賴人,開始感受到人生的無助、無奈,她的景況就好像婆婆站在身臨深淵的山崖,資源即將用盡。

這時我去與她一起奮鬥,聽她傾訴,協助一些簡單的家務事與體能的訓練,幫她申請一些社會資源,申請身居家服務員……我們努力了一陣子,她不至於立刻被沉重的拉力拉扯下山崖。

有一天阿雪與兒媳吵架,兒子一家搬了出去。她丈夫中風、住院久久之後也走了,還好女兒天天回來探視,帶她去醫院,處理一些大小事,她還算是有依靠。但女兒既要工作,又有家庭,還要一直往母親住處跑,強力拉扯的結果,彈性也會疲乏,於是將阿雪送到養護中心。在中心裡,她生活起居有人照料,不用發愁中午要吃什麼,不必煩惱晚上沒有人抱她到床上去,一週兩、三次有人幫她洗澡,洗得乾淨舒服,按時復健,參加團體活動,我也三不五時去看看她,安養院是目前老人的歸宿。

        放下一切向上仰望

可是……可是,養護中心有特約的洗腎中心,阿雪說洗不慣、洗不乾淨,卻不能換回原來的洗腎中心;她嫌養護中心看護少,照顧不了那麼多老人,還有許多問題存在……那還是小事,她要女兒給她一些錢放在身邊,方便隨時可以買一些需用品,非但要不到,千呼萬喚,兒女乾脆不來探視。

一天,終於傳來阿雪拒絕洗腎,我趕到奇美醫院,她已經開始譫妄,語無倫次,我給她喝水,她也不願喝。才一個禮拜沒洗腎,她鬆手了,她將頭髮也編織進去,她沒有用剪刀剪斷,卻與編織品一起往下滑。

阿婆將頭髮與費了好多心血織成的編織品一起剪斷、拋下,奮力跳上岸,阿雪卻掉下去了,整個人從世上消失了。

當阿婆跳回岸上之後,棒針已經沒有毛線、頭髮可織,她拋下棒針,不知所措,後來拿起剪刀,開始無聊地剪指甲,當螢幕關上,剪刀繼續喀嚓、喀嚓、喀嚓地響個不停。

我在懸崖上呼喚,阿雪卻不回來,默哀一陣,轉換方向,找到另外一個阿雪,繼續伸出了我的手,試圖挽回她的心意……我希望能協助一個又一個的阿雪,總有一些阿雪能成功轉換方向。

當哪一天我也走到懸崖,我會放下一切,向上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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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