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大專學生訪談東部排灣中會大南教會幹事 田溢寧(前排右四),深刻了解部落議題。(相片提供/台南大專中心)

何謂「小草」?

2016年8月,16位台南大專中心的學生組成寫作團隊,深入台東縣達魯瑪克社區進行8天訪談與議題探討,以SCM(學生基督徒運動)精神、草根訓練為基礎,在具體行動中實踐信仰、關懷社會,成為新知的探求者、真理的追求者、社會的批判者、社群的服事者。

自2015年寒假起,台南大專中心開始推行小草事工,在寒暑假安排學生到不同教會進行SCM訓練,透過影片、課程、靈修與行動等方式,讓學生用行動實踐信仰並擴張生命境界。

相片提供/林芽雯

達魯瑪克(Taromak)在哪?

位  置:台東縣卑南鄉東興村,距離台東市中心11公里
特  色:台東縣內唯一的魯凱族生活區
魯凱意涵:勇士居住之地
歷史故事:日治時代達魯瑪克部落被稱為「大南」部落,1975年改名為「東興」(現在的官方名稱),是全國唯一以東魯凱族群為主的原住民部落。

 

不談融合,談「共生」!

◎劉小琦、游乃祈、黃敘恩、姚秉佑(台南大專中心學生)

在台灣的歷史文化脈絡中,「族群融合」四個字對於這塊土地上的人民來說並不陌生,無論是政府的政策、候選人的政見,甚至學生所念的教科書上,「族群融合」這個看似政治正確的詞彙儼然成為人民的共同理想;然而「族群」該如何「融合」?

族群(Ethnic)是指一群擁有共同來源、祖先、文化與語言的人,主動承認或被動被指認為同一獨特族群,而族群的區分依據並不單純只因著上述的文化差異,同時也是各族群間為了取得資源、保衛土地等生存所需,進而區辨「我族」與「他者」。如此,「族群」與「融合」這兩個本就位於兩極端位置的概念應如何並置?族群在「融合」的過程中又該如何取捨?哪些文化應被留下、哪些文化可被忘卻?「族群融合」的論述在族群間人口、資源、權力不均等的現況下,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探訪達魯瑪克部落的學生,依照「母語傳承」、 「族群與信仰」、「能源自給」3大議題進行分 組,並與當地耆老、學生或社區工作者進行訪 談,大大豐富他們對基督信仰的價值理解。(相片提供/台南大專中心)
台南大專學生實地考察部落,並與當地耆老互動。(相片提供/台南大專中心)

◆部落問題重重

居住在達魯瑪克部落的居民,除了多數是東魯凱族外,也有排灣族、布農族、卑南族、退伍軍人、閩南人等其他移民人口。不同族群間共同生活確實是部落的現況,然而「融合」對部落而言究竟是優是劣?東部排灣中會大南教會幹事田溢寧表示,族群「融合」看似好,但無形之中卻影響傳統文化,如:

族群語言難保存

多族群共同生活,會降低該區域學習單一語言的專注力。

混搭傳統服飾侵犯文化

部落豐年祭時,所穿著的服飾也不再只是單一的魯凱服飾,開始加入五花八門的服飾與配件,然而混搭的穿著不但模糊魯凱階級文化間的差異,也使得人們越來越不重視傳統服飾背後代表的涵義,甚至有許多非魯凱族的人參與部落族人的成年禮,傳統的祭典成為觀光產業底下的消費品。

變賣土地失去根

變賣祖先遺產的土地,象徵著族群根的斷裂與傳統領域的流失。而且當山坡上的土地不再是原本家族所擁有時,對山坡下的居民來說,每天都會有不認識的陌生人在自家門口進出,造成族人守望相助上的困難。

被動融合混亂世代

田溢寧認為,族群融合的處境必須在「主動融合」和「被動融合」兩個不同的層次下討論。「主動融合」指大家共同在這塊土地上生存,彼此相互尊重、學習,但同時也可以保有自己文化中最珍貴的部分;然而現今的達魯瑪克似乎處於「被動融合」的狀態,居民沒有說不的權利,土地、祭典、服裝等生活習慣被刻意侵殖,造成文化混亂。

◆信仰認同歧異

類似的張力,除了存在不同族群間,也存在不同信仰的同一族群中。在與大南教會青年訪談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長老教會、天主教會和魯凱傳統信仰因著信仰理解的差異,產生對傳統儀式、文化傳承等行動的角力。如:對「祖靈」的看法,長老教會青年認為其概念是由「祖先」神格化而來,祖先應以尊敬來記念,但不能取代上主的權柄。田溢寧表示,過去傳統儀式中使用「感謝主」一詞,現在卻使用「感謝祖靈」並不適當;然而很多天主教青年認同「祖靈」,視這為魯凱文化保存的重要一環。因此在部落祭典進行時,可能產生對彼此對立或遷就等現象,甚至會有一方漸漸退出祭典的場合。

◆尊重共生契機

訪談中,我們也看見族群融合以外的新契機。在大南教會中的幾位青年,雖然都不是純粹的魯凱族人,依然能在魯凱部落找到自己。如:從小在達魯瑪克長大的余鍾于婷,父親是布農族,但她說:「我從不會忘記自己的(布農)根,但我也認同自己身為魯凱的一份子。」在生長的環境中,余鍾于婷認真傳承布農、魯凱族文化,不讓多元認同感從身上消失。

族群概念,能確保「我族」在充滿「他者」的環境中得以生存,卻也在一來一往的拉扯中,傷害你我。如:統一的語言、亂序的服裝、信仰儀式的不同詮釋等,都是在共同生活中因著試圖達成「融合」,卻意外導致的哀鳴。

群體間能理解與尊重,才有機會成全彼此的美好、保護彼此的脆弱,「共生」也許是比起「融合」之外更能保存文化、成全個體的生活想像。千萬別讓族群融合成為下一個巴別塔!(「族群的融」不能被理解成「語言的融合」,因為語言議題漢族群的議題密不可分,唯有在語言上彼此保護、尊重,族群的融合才是真正的合一、不是統一,否則,將族群融合視為語言統一,將再現巴別塔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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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部落挑戰

◎整理:黃敘恩

田:田溢寧(東排中會大南教會幹事) 草:台南大專中心學生

族語傳承

草:達魯瑪克部落裡的族語/文化傳承現況?

:1999年前,大南教會牧師古絹代就開始在教會推行族語,她是教會第一位母語老師,教導的族語是屏東霧台的西魯凱語(當時還沒有東魯凱語),後來也有一群人開始編輯東魯凱語的母語教材。

在教會的生活中,很多詩歌和講道都是使用母語,所以我們的母語並沒有流失,而文化的部分,也因為教會生活而沒有斷層。而且,大南教會裡有些青年會同時也是文化協進會、社區發展協會、男女青年團的成員,有很多族語老師都是從教會出來的。

草:部落裡,從小學、大學到社會人士的族人,在學習族語會遭遇什麼困難?政府推動的母語政策是否有幫助?

:在政府推行族語政策後,孩子們學習族語的目的有九成五都是為了考試。學童、家長總是看重學業的成就,勝過母語的傳承和部落手工藝的技藝。有些孩子甚至為了考試加分,還轉換自己的身分成為原住民。在談這些議題前,我覺得很重要的是──自己要先熱愛自己的根,只要先熱愛自己的文化和語言,才能在身上看見找到認同。

而學校的母語教學效果非常有限,一個禮拜一堂母語課,對語言學習來說並沒有用,配合原民會提出的「沉浸式母語教學」,期望打造全雙語的環境讓孩子成長,但效果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在孩子長大升學後、資訊爆炸等因素下,他們不再願意花時間學習母語,此外,學習動機薄弱也是因素之一。我認為,「教會」應該在家庭教育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目前學校推行母語教育的4大困境:

1.由原住民擔任學校校長時,會非常關注學校的母語、文化教學,但由漢人擔任校長時,情況則相反。
2.母語教學主力僅限幼兒到國小一、二年級學生,且全母語教學環境在學校裡反而不易推行。
3.師資養成不易:很多老師雖母語好,但中文能力發音不好,造成以中文學母語的學童無法好好學習。
4.魯凱族人少、經費補助和手邊資源不足。

我認為族語就是文化,文化就是族語,生活就是文化,所以不需要特別傳承,因為在教會生活中的歌謠、語言、生活、婚喪喜慶、講道等,無形間就會傳承這些文化,讓一代一代族人接棒。

但這些傳承不應該只由教會來做,而是要讓所有父母親在家教育。我們都知道教會的生活,在族語和文化傳承扮演非常重要角色,但孩子學習族語與文化的正確價值觀才是應該擔憂的。族語是上帝賜給我們的語言,也是祂賜給我們最特別的恩典。

多元共生

草:達魯瑪克社區族群現況?遇到哪些困境?

:這個部落的原住民族群有魯凱、排灣、布農、卑南、阿美、漢人,還有外國人、移民人口等,其中基督徒占多數,過去約占部落八、九成人口,但後來許多原住民青年回到文化追求、敬拜祖靈的文化潮流中,再加上不少宗教的移入,現今基督徒約減少至七、八成。我覺得追求文化很好,但不要離開上帝。

從豐年祭的服裝來看,原本很單一的魯凱服飾,現在變成五花八門;今年也有漢人(有部分原住民血統)在販賣原住民的衣服與配件,卻不了解背後的涵義,尤其各階級可以配戴的配件和衣服都不同,這樣易造成魯凱文化的混亂。再來就土地流失的問題,當許多族群進入到部落後,部落的土地被買走、消失;一旦我們失去了土地,在這塊土地上就會斷根。

族群融合看似很好,但也無形中影響我們的生活。我覺得大家共同生活在一塊土地上固然是好事,但,最珍貴重要的部分必須要保留給自己。

現在的達魯瑪克部落,土地、祭典、服裝生活習慣被刻意侵入,甚至宗教信仰也被擾亂。除非雙方是主動的「族群融合」、彼此尊重,才有可能出現雙方共融──不同族群文化的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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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挑戰

草:達魯瑪克部落裡,基督信仰與魯凱族傳統信仰的互動關係?

:這個議題從2004年就經常被問及。以前我都覺得必須在基督信仰和祖靈間擇其一,但人的思想都在轉變,雖然在面對祭典時依然會有信仰的衝突,如:小米祭的「祭拜祖靈」,這些儀式是「祭天」還是「(向上主)禱告」?但後來發現,是自己的眼光狹隘,兩者是不衝突的,而且未信主的族人很體貼,在祭典中加入基督教的元素,用禱告取代某些儀式,尊重彼此信仰,讓儀式進行中不會有矛盾產生。

另外,祖靈屋的嚐薪祭,其實耆老們沒有把信仰跟文化想得那麼對立,在信仰裡站穩就好。反而我們要問:為什麼有人可以在融合中保留自己,有些人卻流失了?減少對立、保有自己才是我們應該學習的。

此外,達魯瑪克並沒有祖靈概念,族語只有祖先、祖父母,長期以來,都是以禱告、向上帝禱告等方式進行,是原民會才開始有「祖靈」一詞,而這一詞不僅提高祖先的位格,也擾亂很多原本的傳統文化。

相片提供/林芽雯

文化反思

●田溢寧告訴我們,從開始有人來達魯瑪克部落進行短宣活動以來,我們是第一個願意坐下來聽聽部落的聲音,傾聽在地的需要與努力,而非一股腦傾倒外來的價值到部落裡,然後帶走回味無窮的記憶離開部落,也不斷淘空部落的情感。

事實上,要脫離外來者的價值思考,向部落學習在地價值,是所有人一生都要學習功課。唯有當不同族群彼此理解、尊重與接納,並且各個族群都能妥善地保存母語與文化,甚至不同族群成為對方的力量彼此保護,上帝的國度便會降臨在我們當中,而我們也才能真正成為彼此的姊妹弟兄,這才是這個世界的宣教,所有族群的福音。(吳明漢,台南大專中心工作者

●當看見族人用盡全力地保存母語、習俗、服飾、藝術表現等,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因為除了稀稀落落的母語,我無法辨識屬於自己的習俗、服飾、藝術表現。早在好多年前,我們的文化就漸漸地「被融入」更替的強權文化,不知不覺地,我們認不清自己是誰,自己應該力保的文化是什麼。融合削弱了各自的主體性,我們確實成功地融合,在都市的生活裡,我們使用現代漢語,研讀漢本位的歷史,穿著日系、韓系、美式潮牌,拆除一幢幢古意的建築,建設一棟棟摩登的高樓……。多數時間我們並不在意自己的根源,只有偶爾在國際場合,會湊和地穿著原住民風格的服飾、跳著不知道來自哪一族的舞步,心虛地呈現一場異文化的演出。我們是一群已經被融合的人,如今我們如法炮製地對待這些共同生活的弟兄姊妹。

悲傷悔恨之餘,我們也從田溢寧的分享中聽見一點盼望:盡心傳承的長輩,盡力學習的晚輩,在主的教會裡共同努力,將上主賜給人的不同形象,真實地保存下來。我是一個在都市教會長大的八年級生,對我來說三合院、藍衫、花窗等都很陌生,民間信仰的故事、神明更是遙遠,我與過去的唯一連結,就是幾句零碎的母語,而且仍在慢慢衰退中。現在的我,沒辦法像達魯瑪克的住民一樣大聲地用母語說出自己是誰,但若我們能從此刻開始意識,並且付出行動,找回自己族群的認同,也幫助其他族群保存自己的樣子,彼此尊重、彼此共生,期待在上主的光中彼此共榮。因為在這片融合與被融合的紅海中,沒有人是局外人。(黃敘恩,台南大專中心學生


台南大專小草大事記

資料提供:台南大專中心

2013年 ●吳明漢就任台南大專中心全職工作者。

●SCM辦公室(小草事工前身)成立,分作6小組:恩友、更生人、家庭、鐵路東移、比撒列、學生草根訓練,進行社會關懷。

2014年 ●受3月18日太陽花學運刺激,台南大專學生共20餘人前往支援學運,並於運動中進行URM-CUT訓練。

●SCM辦公室轉型為小草工作室,分作7小組(恩友、南鐵、懷更、公民覺醒、教育、以法大及比撒列)繼續進行社會關懷。

●重新舉辦台南大專中心小神研營會。

●成大牧澤團契成立。

2015年 ●展開小草培力訓練課程。第一次,寒假。在豐里教會舉行、第二次,暑假。在鹿谷教會舉行。

●舉辦台南中會主日學教師工作坊,由台南大專學生進行「開放空間技術」帶領台南中會主日學教師解決教學困境。

●協辦台南中會聖經測驗、青年論壇。

●繼續舉辦台南大專中心小神研營會。

2016年 ●台南大專中心小草工作室進行整合式事工,與中會教育部及青年部舉辦聯合性活動小草工作室減少議題分組,留下恩友、比撒列等組別,將重心轉進「團契模型」中的「談話空間」營造,強化各團契向心力及議題論述能力。

●第三、四次小草培力課程。在嘉義中會林子內教會和台東達魯瑪克部落。

●主辦台南中會主日學教師工作坊。

●協辦台南中會青年部開放空間論壇。

●繼續舉辦台南大專中心小神研營會。

●舉辦生態聖誕晚會,以記錄每餐垃圾製造照片(上傳臉書)倡導減少每餐垃圾量,並於聖誕晚會中展現各樣生態議題,藉以反思信仰與環境。

2017年

●小草工作室留下「恩友」議題進行行動與論述,除將重心持續放在大專團契內部研發「團契模型」,發展團契議會制度,並延伸至教會主日學事工。

●第五、六次小草培力課程。在南投縣望鄉部落和東部中會初鹿教會。

●展開「台南大專記憶故事館」資料蒐集,訪談黃德成牧師、洪振輝牧師、楊順從牧師、謝敏川牧師、梁秋圓長老、張宗隆牧師、林宗正牧師及林信男醫師。

●恩友事工除固定餐前禮拜服事外,新增居家探訪項目,協助搬運物資及訪視代禱事工

●主辦7場主日學教師培力活動。

●主辦3場繪本閱讀、聖經研讀營會。

●舉辦2017年台南大專暑期聖經神學研究班(小神研)。

●舉辦人權聖誕晚會,邀請台南畢契分享早期大專婦女、原住民等議題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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