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鄭夙良

急診室的護理師幫我做了心電圖之後,抽了血、照了X光,動作開始緩慢下來,因為接下來就是等檢查報告了。楊老師說我寫了許多有關醫病之間的文章,我說:「是啊,人生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寫,不再寫生病的問題了。」可是怎麼又來醫院呢?人老了就與疾病脫不了關係,生病的時候感觸又特別多。

我從包包裡拿出來社區大學下一次要分享的書《傷心咖啡店之歌》,一手指壓心窩,一手翻開書,開始看了起來。

一個颱風橫掃過的台北,到處鋪滿綠綠、厚厚的樹葉地毯,天空無比的湛藍,一個無比虛弱的婦女昏倒在街頭上,被有責任感的警察發現……

這樣的開頭抓住我的注意力,隨即進入故事的情節裡,既分散等待治療的焦慮,也轉移我對心臟疾病的過度想像。

醒轉後的馬蒂,為了拒絕熱心警察的關懷,擺脫他的跟蹤,踏進了傷心咖啡店,在店裡她遇到一群同是天涯有心病的人,彼此有了認同感,於是產生了特殊的感情。

馬蒂在咖啡店裡認識了一群年輕人,他們各自在人生的旅途上尋尋覓覓,尋求人生的意義,追求愛,尋找自由,有人迷迷茫茫,失去方向,抓不住目標,有人即時調整方向盤,走出另一條道路。這本書出版於1996年,作者藉此書描繪那個年代20、30歲年輕人的問題。

       人生迷路的關卡

我也曾經在人生路上很迷惘,我也曾愛過,我那段感情遭到媽媽強力的反對,甚至攔截通信,最後對方看破,轉而愛別人,我失戀了,婚姻也就磋跎了下來。當我年過30時,換媽媽著急了,到處幫我找對象相親,我又徬徨了,於是跑到後山去讓自己沉靜下來,重新思考人生的方向。

馬蒂遠走馬達加斯加,追求虛幻的愛,在30歲的青春年華,生命殞落於他鄉。唉呀!要是熬過這個關卡……

我闖過30歲的障礙,又接連越過無數次關卡,每一個年齡層都有不同的苦難,突破一關,接著擺在前面的艱困更是有增無減,排山倒海壓過來。到了60歲,丈夫因為手術出了意外,昏迷了數個月,性命雖然留了下來,卻變成重殘,10多年後走完他的一生。當走過70歲,我又成為「開心」人,從此與醫院結了不解之緣。

而今我已年近八旬,上醫院找醫生,已經是我們這年齡層追求的生活重心,希望少一點病痛,生活起居能自理,生病時不要躺在床上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老年人總希望為生命爭取多些時間,我們沒有頹廢的資本,只能為生存而奮鬥。還好我平時身體還算硬朗,參加了許多活動,當老人關懷志工,生活很充實。

       人生路上相扶持

路途遙遠的女兒趕來了……檢查報告也出來了,醫生說不是心臟的問題,是胃食道逆流,還有胃潰瘍。既然不是心絞痛,胃痛可以慢慢治療,於是先打道回府休息。沒一會兒工夫,電話鈴響了。

「林太太,妳今天可以載我去郵局嗎?還有去門診!我的慢性處方箋已經到期了。」

來電的是一個視障者,她30多歲才看不見,沒有結婚,現在60多歲了。她媽媽快90歲了,每天出門做資源回收,整理垃圾分類,手腳還很俐落,負責買菜及張羅一切對外聯絡,女兒則足不出戶,整天在家聽廣播,聰明絕頂,負責為家裡的事出主意,做家庭代工,母女相依為命。我佩服媽媽年紀那麼大了,還那麼堅強,真是為母則強,為了視障女兒,她必須堅強,只是有些事還是需要人家協助。

她們要去郵局或去領救濟物資時,便由我用機車載去。之前我都是載老婆婆去,但是隨著她年紀越來越大,腳越來越不方便,上下機車比較危險,所以我改載女兒出門。我不但是司機,也當她的眼睛和手,幫她寫領款單、存款單,這麼多年來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問題。

那一天,我原本答應要帶女兒去剪頭髮,臨時被總幹事指派帶新科醫生去訪視我們的個案。任務一完成,我趕去她家,才知道因為我不能帶她出門,老媽媽便帶著視障女兒去剪頭髮,但老媽媽怕老弱殘疾的兩人走在馬路上讓人看笑話,就走後巷、抄捷徑,走在停車場的空心磚上時,一沒踩穩便跌了一跤,摔斷了大腿骨,由119送她去醫院了。

我陪視障女兒去醫院照顧老媽媽,這下子我除了當眼睛、手、腳,還當管家和第二家屬,代為簽署手術同意書、住院同意書等,徹夜守護在開刀房外,等待漫長的手術。我們一起進出醫院,醫院有何問題要聯絡家屬,電話一通給她,一通打來通知我,然後我們雙雙出現在醫院,怕計程車錢太貴,我多次騎機車帶她去,醫護人員都好奇我與她們的關係。剛從醫院出來幾個小時,她便要我載她去郵局,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老媽媽出院時,也替她們張羅三餐一陣子。

        人生永恆的意義

兩個多月下來,換我開始頻頻進出醫院了,什麼痛風,坐骨神經痛、心絞痛、胃痛、牙齒痛、感冒……整個免疫系統都出了狀況,畢竟年近80,青春不再,體力不再。許多好友都叮嚀我要量力而為,很多人說我做過頭了,說的也是。

只是人生的價值究竟是什麼?吉兒為了改善世界而盡一己之力,成為她人生的目標;素園全心地構築她的安樂窩;年輕時或許理想很高,到年老則是為了他人的需要而活,快90歲的老阿婆為了女兒需要她,不敢倒下去,因為有人需要協助,人生才會精采,活得有意義。

問世間情為何物?書中的馬蒂為了追求虛幻的愛,在而立之年命喪黃泉;小葉對愛的執著,終於感動了對方……這倒使我想起先夫,對我的那份情持守了近20年,最後終於讓我點頭,換來他變成殘障那10多年,我全心全力付出。

我的一生突破了30的障礙,解過40的困惑,安然度過50、60的逆境,而今接近80,享受著生命的付出之樂,笑談身體、器官逐漸退化與病痛。

每個人都在唱一首自己的「生命之歌」,耶穌為了愛人而生,為了助人而活,更為了救人而死,耶穌的生命與馬蒂一樣止於30,祂沒有從這世界得到什麼,反倒給予這世界無比的豐盛──藉著祂短暫的生命,我們得以找到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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