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泉山
有天我到台北開會，叫了輛計程車。一上車，司機問了目的地，就說：「今天載了好多位醫生了哦，你們今天開會？」
我回答：「是，所以你看了好多次免費門診了？」
他笑說：「這倒是，我肝臟不好，問了好多保肝知識。」
我訝異道：「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像肝不好呀，怎了？」
他說：「你果然高明，我換肝了。」於是他將在中國換肝的原委細談了一遍。
他原是風光的台商，遍識省級以下各官員與中央幾位大官。每日應酬不斷，一夜可喝掉數十萬人民幣的茅台，肝因此喝爆了。他急急打通關係，官方立刻斃掉一個年輕的死刑犯，更從台灣挖過去換肝權威（事涉敏感，我沒問他是誰）。成功換肝後，一來家財散了些，二來景氣敗了些（這我也沒時間細問），他潦倒回台了。他抑鬱了幾年，無以為生，只好出來開計程車。
我大嘆道：「你有得天獨厚的幸運呀！」
他看著後照鏡瞄了我一眼：「怎說？」
我說：「想想看，你打通關的那些官，沒有一個拿了錢不辦事的機率有多大？拿了錢願意辦事，剛好有事可辦的機率有多大？拿得到一個健全肝的機率有多大？我再告訴你，即使在台灣，術後完全沒併發症的也不常見。」
他聽我這麼講，嚇得說：「這倒是真的。」
我說：「我讚嘆的不是這個，上天（我看他車上掛符袋，所以沒用「神」這詞）真是將肝種對英雄了。」
他問：「這又怎說？」
我答：「原來那肝的主人沒善用，犯罪了。你原來的糊塗也許不比那年輕人少，那肝卻種過來了。你換肝後，若仍飛黃騰達，那肝必再爆一次，所以老天讓你潦倒了。我說你是英雄，因為可以一夜揮霍數十萬人民幣的男人，沒幾個倒下後願意為區區數百元台幣再站起來。你對人生必然有很多的感悟，這些感悟唯有你來說才有說服力，唯有在計程車上才能分享給陌生人。人生是什麼？人生什麼才是重要的？只有你來說才不風涼。你不覺得老天對你有厚望嗎？」
他猛點頭說：「謝謝你，醫生。今天載到你也是老天安排，不是偶然。」
眼看快到目的地了，他說：「醫生，你講話好有哲理，是哪一科的？」
我笑著說：「作奸犯科的，這樣車資會打折嗎？」
他很大氣地說：「免費！」
我笑：「果然英雄，不用啦！我開玩笑的，我出來開會有公費，只要打收據就好。」
此時，國防醫學院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