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有道】《巴別塔》高不可攀

《巴別塔》,莫里茲‧柯尼利斯‧艾雪,1928年。

◎虛吾

若論在藝術領域的影響力與獨特性,荷蘭藝術家莫里茲‧柯尼利斯‧艾雪(Maurits Cornelis Escher,1898~1972年)必然有其難以撼動、替代的地位。他卓絕之處,不在於寫實逼真的繪畫能力,或是空前絕後的發想,而是獨到的思維整合,融會數學理論和視覺藝術。他的作品啟發了後世,《魔王迷宮》(Labyrinth)、《哈利波特》(Harry Potter)、《全面啟動》(Inception)等電影,均出現從艾雪作品中汲取靈感的奇幻畫面,而不少裝置藝術設計時也借鑑了艾雪作品中的元素。

擅長錯視(Optical Illusion)手法的艾雪,有不少具獨創性、帶有悖論性質的版畫作品,諸如1938年運用圖地反轉(Figure-ground)技巧的《天與水》(Sky and Water),1943年在幾何與寫實間循環的《爬行動物》(Reptiles),1948年模糊平面與立體界線的《畫手》(Drawing Hands),1953年表現多重重力的《相對論》(Relativity),1956年導入德羅斯特效應(Droste Effect)構成無限循環的《印刷畫廊》(Print Gallery),1960年以蝙蝠與天使交錯構圖並融入合數學計算的《圓極限IV》(Circle Limit IV),1961年以不可能圖形(Impossible Object)為概念的《瀑布》(Waterfall),艾雪作品主題之多元,與數學理論結合之密切,可說藝術史上罕有相提並論者。

1928年艾雪創作的《巴別塔》(Tower of Babel),是他創作生涯早期的作品。雖然他本人認為1935年以前的作品價值不高,只是練習性質,但藉由《巴別塔》這幅作品,仍然可窺見他與眾不同的觀點與構圖。他在作品中對事物、概念的新穎嘗試,實有其脈絡可循。

登高望遠

在20世紀,宗教主題已然不是藝壇的主流,艾雪創作《巴別塔》也不是出於宗教情懷,畢竟其多數作品與宗教無關,我們不易在其作品中體察到和宗教信仰有關的訊息。因此,艾雪創作《巴別塔》可能的動機,應只是借經典的記載呈現自己對藝術的理解。

可能是巴別塔的宏偉難以表達,所以在藝術史上不是常見的創作主題。相比老彼得‧布勒哲爾(Pieter Bruegel de Oude,1525~1569年)於1563年繪製的同主題畫作,論壯闊恢弘,艾雪筆下的巴別塔遠遠不如,版畫僅能黑白呈現的限制,也使艾雪色彩運用方面難以望其項背。但艾雪作品特別之處在於,巴別塔的形狀和現代的摩天大樓相似,既然聖經並沒有描述巴別塔的形狀,這樣的設計應該是艾雪身為現代人所發想的概念。

與同樣以版畫聞名的古斯塔夫‧多雷(Gustave Doré,1832~1883年)相較,艾雪刻畫人物情感時,不如多雷於1865年所創作的版本寫實而具有張力。但艾雪作品特別之處在於,除了以黑色和白色的人物呈現因語言混亂導致的停工,他還採用上帝視角俯瞰巴別塔,這個視角的運用是同主題作品中絕無僅有的。因為運用三點透視的技巧,艾雪筆下的巴別塔顯得特別立體且高聳,塔的頂端處於未完工的狀態,暴露在外側的磚牆結構、工程設備,議論紛紛、呆若木雞的工人們,在在說明當下工程遇到了困境。

出於對現代城市的理解,艾雪的巴別塔下方也有城鎮錯落,且是位在海港邊,登高望遠能看到航行、停泊的船隻,可能艾雪創作時想到了燈塔。這些穿插的細節自然不是出於聖經的記載,而是出於畫家自己的想像,但這些元素的使用,確實讓畫面更為豐富,譬如頂端未完工的建物,即在海洋背景的烘托之下,更為醒目。與艾雪登峰造極之作相比,這些元素的運用尚不能說是絕無僅有,但從主題的選材、構圖的獨到及細節的拿捏來看,艾雪的《巴別塔》仍有不少值得細細品味之處。

混亂語言

對照聖經的記載,《巴別塔》所勾勒的情境,是人的語言被上帝變亂之後,人們產生混亂、難以共事,無奈停下了手中的豐功偉業。創世記清楚記載了當時人們揚名的動機、建造的方法與目標(創世記11章3~4節),至於為何有此動機,聖經並沒有具體明說。或許人們對先前那場滅絕世界的大洪水心有餘悸,想藉此尋求庇護之道,又或者隨著洪水之後人口數量再次增長,他們興起以建物記念的想法,一如古時的方尖碑,或是該隱以兒子的名字為城市命名(創世記4章17節)。近代根據考古資料提出一說,認為當時人們興建的是巨大高聳的殿宇,為要迎接天上的神祇蒞臨大地。

無論是哪一個原因,聖經都明確讓我們曉得,這不是上帝喜悅的事。上帝為了阻止他們繼續進行這個野心勃勃的工程,變亂了他們的語言、口音,令他們無法再通力合作。這座塔也因此得到「巴別」之名,意思即為「混亂」。不過巴比倫人對此可能會有意見,「巴別」與「巴比倫」的原文是同一個字,而巴比倫人認為自己國家名字的意思是「神明之門」。

巴別塔事件的篇幅雖然簡短,卻有很多討論空間,考古學家、歷史學家對此事件真偽有興趣,語言學家把此事件當作人類各種語言起源的傳說,建築專業人士則好奇通天之塔的結構。但從上帝與人的關係而言,巴別塔事件衍生的困惑在於:為什麼上帝不喜悅這樣的事?祂不喜悅人們合作、合一嗎?還是不希望人們顯揚自己?尤其到了現代社會,人們頗能體會各司其職、眾志成城所迸發的龐大力量,就是在教會中,也有不少關於合作、合一的倡議鼓勵,相形之下,巴別塔事件影射上帝刻意造成人際之間的衝突,更叫人難以理解。

通天之梯

無論人們真正的動機是出於對洪水的恐懼,或是顯揚自己的聲名,還是恭迎神祇,都顯出張力的核心是神本與人本。面對審判滅命的洪濤,上帝所預備的是以信靠為本的方舟,所定下的是不再以水滅地的挪亞之約(創世記9章9~17節),而不是人們預備高樓免得滅頂,也不是人們顯揚自己的名聲,求自己的榮耀。即便富有宗教情懷地想迎接天上的神明,也是錯誤認知,以為那創造天地的主需要人預備下凡的路徑與居所。

美國神學家艾德蒙‧克羅尼(Edmund Clowney,1917~2005年)針對人們欲恭迎神明這個目的指出,可與之對比的是雅各在路斯看到天的門、上帝的殿(創世記28章11~22節)。在曠野的夜晚,雅各祖父、父親的上帝首次向他顯現,讓正在流亡的他看到,不是人尋求上帝,而是上帝尋找人;不是人建造道路通向天際,而是諸天之上的自有永有者從天降下道路。

若循著這個思路,巴別塔事件可謂世上諸宗教的雛形,受造的人們因著與生俱來的宗教性,想方設法尋找真理、尋找造物主,卻拒絕上帝預備、設立的唯一途徑。他們即或有善行義舉,仍是自己定義,而不是服從上帝所立的義(羅馬書10章3節)。相對地,伯特利的事件乃是福音的雛形,上帝主動向蒙祂揀選的罪人啟示祂自己,向那個流離失所的人顯明上帝的殿,向那不知明日何方的人指明連接天地的途徑。在雅各看見天梯彼時,這些關於福音的信息只是略見輪廓,尚未清晰明朗,直到人子來,表明自己就是那連結天地唯一的道路(約翰福音1章51節、14章6節),伯特利的異象,乃至神的殿、天國之門,便在耶穌基督身上實實在在成全應驗了(約翰福音2章19節、10章7節)。

參考資料:
●《研讀版聖經—新譯本》(CNV Study Bible)。
●《揭開奧秘:發現舊約中的基督》(The Unfolding Mystery-Discovering Christ in the Old Testament),克羅尼,改革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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