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雅
這個決定
「是按怎妳欲去彼款所在？」兒童主日學的孩子仰著頭問。
「這个故事遮爾長，我愛講足久、足久喔！」Auo雙臂張開，肢體語言很誇張。
「無要緊啦，妳講予我聽啦！」孩子更焦急了。
「好啦、好啦！」Auo跟這個孩子一直聊到愛宴結束，他終於心滿意足了。到底有多少弟兄姊妹了解她以及她要去的地方，她實在沒有把握。儘管她很願意分享，但像這個孩子聽得眼睛發亮的人卻很少。在被差派的前夕，她對著這個熱情的孩子把她要做的事述說了一遍，好像在對上帝述說一樣。
在外公的追思禮拜與舅舅談話之後，Auo將自己茫然的生命打包。原來一直以來被大家敬重、愛戴的外公，有這麼多好品格及原則，是因為童年就跟在失明的外曾祖父身邊，而外曾祖父因著甘為霖這個外國宣教師的幫助開創了全新的人生。原來這一切的源起，是Auo一直不以為然的信仰，是她習以為常的上帝，是十字架。在那一刻，她從小到大的教會生活突然清晰了起來，突然明亮了起來。「如果可以，上帝呀，也求祢這樣使用我的生命。」她情不自禁做了這樣的禱告，然後過去那些比空氣還輕的空虛，從她的心上脫落了。
下飛機
那張紙條安放在皮包裡，Auo下飛機了。看到熟悉的文字、聽到中文的廣播、聞到了某種海島潮溼的空氣，光滑的地板、細緻的牆面讓她忍不住想摸一下。
「請往這邊走。」機場人員引導這批下飛機的旅客往特殊的通關方向，接著是一陣消毒。「這批要走特別入口喔！」他們大喊著，讓Auo覺得自己像是感染源，所有人都自動保持距離，像摩西分開紅海一樣！她不禁笑了。沿著紅海分開後的乾地動線，他們毫無攔阻地往前走，直接搭上防疫巴士。
「我回來了。」Auo疲倦地閉上眼睛，盡可能地大口呼吸。
隔離
回到台灣，迎接Auo的是漫長的隔離與視訊，但她已經習慣了。相較於整個大環境充滿了感染源，沒有任何防護措施與公衛觀念，隔離雖然孤單，卻有被保護的感覺。聽不同頻道的中文、台語、客語，看著電視新聞裡熟悉的公眾人物，吃著家鄉味的三餐，這個隔離讓她有一段特別的休息。她聽過很多人說，在宣教地住久了，回到自己的家反而感到陌生。她現在體會到了，好像回到了家，又好像需要重新習慣這個家。
隔離結束，Auo戴著口罩，走在家鄉的巷子裡、街道上。去那家之前常去的麵包店，買些甜食，再到常去的商場，買一點日常用品……，盡可能讓自己的感官趕快習慣這個原來的家。她看了關心的人，也被關心自己的人看，然後互道珍重。她的日子過得很快，快到她驚覺自己就快要習慣這個原來的家了。當這種安於現狀的感覺出現的時候，就代表休息已經結束了。她這麼想著。香料味、停電、停水、曖昧不明的溝通方式、溼熱的空氣、觸摸的溫度，她都已經沉澱得差不多了，提取了比較香醇的那些部分，她一口飲盡
飛機上
經歷買機票、辦證件、篩檢、說再見……之後，帶著可能超重的行李，Auo又來到機場。移動及隨之而來的各種流程，包括心情起伏，她都事先在腦中預演一遍，好讓自己可以在那些情境中安慰別人，微笑以對。機場裡，那股消毒過的味道又出現了，但她已經習慣，甚至覺得這是一件好事，畢竟這是台灣才會有的味道。坐上飛機之後，什麼都不一樣了。雖然要離開的這個家鄉衛生、乾淨、明亮，但另一端的家鄉卻有她另一個內心深處的呼喚，那個呼喚讓她再次打包行李。
外公的紙條已經刻在她的心版上，在經歷過那段唯有靠上帝話語才能夠安穩的日子之後，她明白是上帝透過外公的手將這句話交在她的手中。她將紙條護貝起來，夾在聖經裡面，好讓自己能一翻開聖經就看到紙條上的字句：「我是你父親的上帝，是亞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雅各的上帝。」（出埃及記3章6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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