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

◎光點

這場舉步維艱的摔跤,

竟然從看似毫無張力的凝視中,

揭開了一場「依附」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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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多麼強大的力道!使盡力氣想把生命的痛楚用力地甩出去。我倔強的嘗試著,憑著生命躲開痛苦的本能。但,沒想到,甩出來的卻是更多的、更巨大的痛。這是怎麼一回事?過去的經驗法則不管用了,我遊走在痛苦與疑惑的邊界上──不安、躁動、憤怒、哀傷、自憐、恐懼、怨恨。

然而,在邊界的混亂中,一股微小的勇氣悄然而生,我的心底釋放了一句話,帶著過去從沒有的堅定與信心──「若?不祝福我,我就不容許?離去」,對著我所信仰的上主,我說了,不容許退縮的說了!
至此,我開啟了一連串摔跤的歷程!為了找尋自身的整合而摔跤!

第1 回合 被推開的手

我寫了封信給你,提及我感受到被忽略。我盼望自己的坦誠能拉近我們的距離,我盼望能與你走到上主面前誓約,成為一輩子互相疼惜的伴侶。我深深渴望在婚姻中找到心靈的「安息」之所。在你收到我的信之後,第4天,我收到了你的回覆──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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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不能回到之前的朋友關係──就是不以結婚為前提交往&hellip&hellip分手。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hellip&hellip但我現在無法面對我自己內心的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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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傷撲天蓋地向我襲來,就在我30多歲的時候,我的安息之夢崩解,沒有挽回的餘地。接下來,我開始一段「空踩」的慘白。
慘白從成年的我逐漸滲入了那個幼年不被期待的小女孩。我渴望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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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擱吵啊,我這呢無閒,麥擱來番啊!
擱哭,就給你打落去喔!(媽媽拿著一本書,作勢要嚇阻我,結果,一個不小心,手一滑,書本竟然丟了出去,打到我的眼角,一點淤血出現在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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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母親述說的故事,關於我的幼年。初聽之時,沒什麼感覺,這不就是很多忙碌的父母親對待孩子的態度嗎?都怪這個孩子不懂事!
只是沒想到,多年後,這個「無所謂」的畫面突然出現在這段「空踩」的日子中,向我訴說了好多的失落。原來這個「無所謂」是我的壓抑,壓抑了內心渴望被愛的失落;原來這個「無所謂」只是想要隱藏「被推開」的殘酷,在那個多子的家庭中,一個小女孩哭鬧著爭取關愛,卻經驗了被推開的殘酷。
我在家中排行第4,有3個姊姊,2個妹妹,最小的是弟弟。當母親懷我的時候,她以為這胎會是個男的,因為在沒有超音波的時代,孕婦肚子的形狀,隱約透露著性別的跡象。母親那個又大又尖挺的肚子不就在向眾人宣告,終於可以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了。
我出生了,是個女生。
我沒懷疑過我的性別,只是我不喜歡穿裙子,覺得姊姊蕾絲的衣服很做作。我是女生,雖然媽媽常對我說「妳若是查甫囝仔就好啊」、「妳的個性捺會這呢查甫款」。我是個女生,只是,在這些談話中,我下意識接收著自己的性別「不被接納」,以及「我的存在是個錯誤」。為了彌補這個錯誤,我努力扮演好一個女兒的角色,更甚者,扮演小母親的角色。在那個父母親忙碌於養家糊口的年代,我努力做家事,打掃、煮飯、洗衣、照顧弟妹。藉著這樣的照顧與懂事,我渴望獲得被愛、關注的眼光,是被接納,而不是被推開;是被愛,而不是被遺棄。
原來,有這麼大的失落存在於我的生命中。我的性別讓母親失望,讓母親仍舊得持續著傳宗接代的任務,是我造成母親的失望與失落。一個小小孩在自己有限的認知中,建立著如此堅定的信念。在感受到有限的愛及安全感時,罪疚感已然佔據了更大的生命空間。「不被接納」、「我的存在是個錯誤」的傷痛,讓我即便努力的付出,卻仍揮不掉渴望被愛的失落。但,我仍然繼續敏銳的偵測被愛的機會,爭取被關注的眼光,內心深處強烈的驅動力,讓我不放棄,窮盡一切的力量,努力拒絕再「被推開」。怎知,這樣的信念將我帶入一場又一場激烈的摔跤中,一步步現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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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對我太好了,讓我很有壓力&hellip&hellip我們還是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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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白的分手,殘酷的摔出了失落的原形。幼年被推開的小手,與分手時被推開的手,毫不遲疑且張牙舞爪的拼湊在一起。我終於明白,這樣的努力付出只是一次次重演過去被推開的哀傷。

第2 回合 旁觀的凝視

「空踩」的步伐在這樣的覺知中,開始一步步的落地。藉著連結過去的生命經驗,一步步踏實。與過去的生命經驗連結,是摔跤的勇氣,是無論如何,我都要面對的勇氣。在第一回合「被推開」後,我走向父親,在凝視中旁觀。
爸爸工作回來了,年幼的弟弟奔跑迎向前去,撲在爸爸溫暖的懷中。我在旁看著這一切的景象,我從沒意識到在旁觀的凝視中,我的羨慕,甚至是忌妒。我以為這只是單純的一家親,高興著大家都疼惜這個可愛的弟弟,卻從沒將眼光投往內心深處的「被忽略」。
我開始喜歡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覺,等著父親抱我回床上。只有在這個時刻,我才能享受著擁抱的滋味。我用這樣的方式,彌補我的被忽略。只是在當下,我渾然不覺內心的渴望,以為這只是個「習慣」。&nbsp
幼年時期的我,拐彎抹角的求取父親的愛,製造這個「擁抱」的機會,讓我可以從旁觀者變成主角。但無論再怎麼「無意識的計畫」,旁觀者的失落,卻是如影隨形的跟著我。 &nbsp
第二場摔跤,是巨大的拉扯,扯開了替身的謊言,卻也照見了自己最不願看見的難堪──被愛的失落。
在親密關係中,我渴望著一位男性能夠像父親般溫暖的擁抱我,我期待著一位父親的替身,能夠彌補我幼年所缺乏的疼惜與重視,我想藉著他,重新尋回我所失落的。但是,愛情的失去,彷彿昭告著替身計畫的失敗。我沒能從另一個人身上,滿足過去父愛的缺乏。我憤怒、哀傷、恐懼,憤怒著自己的失敗,他者的無情;哀傷著沒有人愛我;恐懼著未來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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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導說:「妳渴望父親的愛&hellip&hellip」 &nbsp &nbsp
&nbsp「我渴望父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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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理智分析趕不上真實情感,還來不及釐清,我就已經流淚滿面了。我終於貼近旁觀凝視中的羨慕與失望。我承認了我渴望父親的愛,也感受到了依附關係的剝離,最難以承受的是不被愛的處境,而這處境的產品就是孤單。
在承認的痛楚中,我開始能夠明白,當一個女性所依附的對象被他人侵佔,或是原先受到重視的身分受到威脅時,女人會為了維持這個依附的關係,而不惜一搏。一搏的對象是女人卻不是男人。我體會到離開這個依附關係的困難,因為這就像是將身上的一塊肉,硬生生的扒開。這種痛讓人在經驗轉變前,就已經先投降了。剝離的痛苦,讓血和淚寧願在被愛的渴望中,繼續囫圇的滾動,不要分離,不要看見自己的難堪。原來電影中被視為愚笨的女人說著:「就算被打,也不要一個人孤單。」這句話不是為了讓人譏為愚笨,卻是讓人看到依附關係中固著的哀傷,就算遍體麟傷,也不要離開,因為內心還渴望著「會的,總有一天,這個男人一定會真心的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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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早該要走出來啊!還不就是妳自己想不開&hellip&hellip不要再笨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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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常對失戀的我如是說。就在我也經驗了這種剝離的痛楚後,我如何還能對人提出這樣的指控?困境的形成從來就不是單純的,困境的轉化,需要的不是掌控式的助人熱誠,或是判官式的斷定對錯、優劣;困境的轉化是因為被了解,所以有空間釋放自己;困境的轉化是因為被接納,所以「沒關係,可以慢慢來!」困境的轉化是因為我知道我這個人不是「問題」,我是一個擁有內在能量的人,即便有時看起微小,但仍舊是值得尊敬的。&nbsp
正視我的旁觀凝視,我驚訝的發現,轉變的動力不是來自於問題的解決,卻是因著了解與接納。我感激的聽著我的督導跟我說「沒關係,妳可以慢慢來」、「妳的生命不是一個問題」。在那當中,我真的感受到了一股自由,帶領我從問題中掙脫,看自己不是有待解決的問題,而是一個擁有內在動力的生命。
這場摔跤,著實舉步維艱。竟然從看似毫無張力的凝視中,揭開了一場「依附」的風暴。但,即便步伐艱難,即便旁觀與主角在往後的日子裡仍舊會不時的易位,但生命的碎片又多拾起了一些,而不願接受的生命色彩,逐漸有了不同於以往的意義──任何色彩都是我,都是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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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