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犯的自白

今天到底是幾號？不重要，就當他是1月1號吧。

看著從窗戶外面透進來的一絲光線，腦中浮現的是小時候家裡附近，賣豬肉的阿伯熟練地砍著那些豬肉和豬骨的樣子。後來這幅景象逐漸被紅色的血侵蝕，最後只剩下紅色的印象。

當我回過神來，我想到以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故事，真的要上演在我真實的世界中嗎？ 以前我在朋友面前多麼威風啊，他們知道我有義氣，但今天我是階下囚。「地上有血！」我嚇得跳了起來，那只是我的幻覺，如果有神，那也是一種幻覺吧！

我只記得，好像有幾天就這樣過了，不過它究竟是1分鐘、10分鐘還是1小時的過，對我都沒有太大的差別；我被帶來跟郭牧師會談的時候，前幾分鐘我也記不得回答了什麼，一直到他問我：「偉弘，你真的希望如此嗎？那個鼓勵你犯罪的聲音，其實不是你真正的想法，是撒但的作為。你必須回過頭來悔改，才能得到重生的生命。」

那個對我說「你還要再忍下去嗎？你老婆根本就看不起你！」的聲音，是來自邪惡的力量？是我的憤怒引我走上邪惡的路？他還說「舊事已過，一切都變成新的了；在基督裡，你可以成為新造的人。」

我是無神論者，但這個人引起我的興趣，他和幾天前像蒼蠅般的媒體不同，也和妻家憤怒的家人不同；很多人逼問我：「為什麼你要這樣做？」，但我無法思考，也無法回答任何問題。郭牧師的話，至少讓我從麻木的感覺醒過來。至少我開始思考善惡，也感覺到一絲悔恨，或許自己真的被惡魔控制了。

等等，罪人認罪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原諒嗎？不可能的！我想到自己被槍決的情景，「等等，外國神！先不要逼我認罪！」我大叫著。「沒有人可以逼我認罪！」真的有鬼神嗎？算了吧，一切都是騙人的，悔恨也沒什麼用，反正已經無法回頭了，「得到重生的生命」或是「成為新造的人」？就算能出獄，以後出來到社會上還能做什麼？

躺在冰冷的床上，半夢半醒之間，彷彿有幻覺來到，一個鬼影七孔流血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嚇得我渾身顫抖，我大喊：「救命啊！」牢房外的警察也沒起身，只是不屑地斜睨了我一眼說：「做壞事馬上就有報應了。」再繼續看他的報紙。

「天哪，我做了什麼！」這幾天以來，這個念頭不斷出現在我心裡。

我深愛著妻子，也十分保護她，從來都不希望她受傷害。是的，我曾經打過她，但是捫心自問，我是愛著她的。我不知道這個滔天大錯是怎麼發生的，只記得那天我們爭吵得厲害，一時激動下，我拿起菜刀揮舞，然後她倒在血泊當中，沒有了氣息。想到這，我的腦筋變得一片空白，不願再想下去。空氣中靜的只聽到我自己的呼吸聲。

不單是想不起那天的情景，就連我們過去美好的種種回憶，好像也從腦海中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幕鮮紅色的景象不斷重演。

她求饒的聲音像刀一樣，倏地衝入我的耳朵，好痛。痛的感覺從耳朵竄入心中，我殺了妻的可怕回憶回來了！她尖叫、她求我，她叫我的名字，但是為什麼我停不了手？

我想起當時的感受了，誰知道這殺戮只起因於我找不到工作，又被貸款壓得喘不過氣呢？看著她倒在血泊中的身體，那是我摟過、最珍愛的人&hellip&hellip然後我也想跟她去，反正逃不過法律的制裁，不如就自我了斷，跟她一起上路吧！但自私的我竟然不敢朝自己的手腕砍去。我的手抖個不停，菜刀「?噹」一聲掉在妻的身旁，「我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我真的殺了妻？」我是瘋狂的惡魔！

我究竟是被惡魔控制了，抑或，我就是惡魔？

這時候我的眼睛流出一種濕濕的東西，是眼淚吧。惡魔也會流淚嗎？眼淚越來越多，停不下來了；我希望眼睛能流出像血一般的東西，流著流著我就能失血過多而死，和我親愛的妻一同共赴黃泉。快呀，眼淚快流到乾，千萬別停止。如果淚流乾了就能死去，我也甘願，即使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相信我是愛她的，可是我真的愛她呀！可惜這一切都沒辦法重來了！我像是泅泳在悔恨的大海裡，四周漆黑無光，找不到可以靠岸的地方。

我同意郭牧師的話，我是一個罪人，像我這種罪大惡極的壞人，無情的殺了自己的老婆，如果不是被判死刑也是要下地獄吧！

一想到死，我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但想到自己這麼懦弱，連自我了斷也不敢，我忍不住大叫，要員警趕快把我槍斃，同房的人被我搞得無法睡覺，後來他們找護士來給我一針，把我看成神經病一樣，我已經不管有沒有尊嚴了，心裡唯一想的是，如果這一針下去就能死掉該有多好，但又怕面對死亡的痛苦。

昨日打了針之後，我見到一幅奇景。

恍惚中，我彷彿被掛上一副沉重的鐵鍊及木架，被人拖著走，鐵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一定是黑白無常來找我了。」我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該跪地求饒嗎？來人啊，快來救我吧！佛祖啊、耶穌啊，快來救救我！我不斷地呼救著，腳步卻又無法停下來，我怕得不敢抬頭看架著我的是人還是鬼，這時候身旁突然出現一個形銷骨立的中年男子，他用非常慈愛的眼神看著我，彷彿可以看穿我的心思意念，他緩緩靠近，一把將我身上的鐵鍊及木架拿下來，往自己的身上銬，然後繼續蹣跚向前行。我睜眼仔細地看，原來那是副十字架，這個男子拖著十字架和鐵鍊向前走，在我還來不及問他任何問題之前，就看他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斷氣，死了。

我猛然醒來，十字架不就是基督教的標誌嗎？那這男人，是不是郭牧師所講的耶穌？我和耶穌人非親非故，我又是一個罪大惡極的惡徒，祂為什麼還要為我死呢？這夢境讓我不斷思想「願意為我死的耶穌，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看著自己寫下的日期笑了，在判決定讞之前，日期對我沒有太大意義。過了今天，我會有什麼樣的人生？就算能活著，在獄中終老，還能叫做人生嗎？

在步向法庭的長廊上，我在走道盡頭看到一道好美的光束，突然間感到一股平安，轉頭看到押解的警員掛著十字架項鍊。「替我跟郭牧師說，萬一判了死刑，我希望他幫我受洗，我想要上天堂。」我這樣跟他說。

後來在法庭上，我認了所有的罪，我用眼角餘光環顧眾人，聽到有人竊竊私語說，「這種壞蛋，應該趕快判死刑。」若是以前的我，一定會跟他們對罵，不過我卻對他們奮力擠出一絲笑容。我繼續在聽眾席中尋找，穿過這些仇視的眼光，想找到夢境當中的這個主角，幫我背十字架的瘦弱男子，親自向他道謝，就算被判決死刑，我也甘願。

判決下來，結果並不是死刑，而是20年徒刑。在我看來，是這個基督教的耶穌幫我死了。那夢境真的只是個夢嗎？

看守所的人總是對我彬彬有禮，今天又要來輔導個案了；我仍舊常常夢到那個耶穌背十架的景象，當時也常跟監獄裡的同學分享；現在我出獄了，成為牧師，專門輔導看守所或監獄裡剛關進來的殺人犯，但是我決定不再提這些陳年的故事，一方面擔心沒有人相信我，另一方面也希望同學多了解信仰的真理。這幾年總是有不少人願意接受耶穌當作救主，給了我莫大的激勵，真希望有更多迷途知返的羊能歸到主的懷抱中。

今天聽到偉弘說，做了跟我一模一樣的夢，並且得到減刑的機會！我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不知還有沒有其他同學也得到相同的機會?

我終於認真地感覺到時間的存在，並且重新開始我的人生。距離入獄的第一日已經過了1個月，我很高興再度見到郭牧師，他爭取到跟我短暫交談的機會，在一對一的小房間裡，我跟他表示想要受洗的決心，我看著他並且提到那個夢。讓我驚訝的是，郭牧師回答：「20年前我也夢到那個背十字架的男人。」

郭牧師的例子給我很大的鼓勵，他過去跟我一樣也是個罪人，如果他能夠在神蹟發生之後重生，還能回監獄幫助更多的人，那我也可以。

又過了5個多月的時間，我也認真地讀了5個多月聖經。今天是聖誕節，能在耶穌誕生的日子回想如何從罪惡當中得到重生，想到仍然會不自覺流下淚來，但我自知內心對妻的愧疚是永遠無法彌補的。

妻的家人決定繼續上訴，今天辯護律師告訴我，他們掌握了新證據，可能會導致我最後被判死刑。

晚上，我坐在床沿，看著房間唯一的小窗戶透進月光，我閉上眼，妻的笑容出現在我的腦海，那些血色的回憶突然都消失了，妻穿的是潔白的袍子，她對我說，「不用擔心我，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眼睛又流出濕潤的汁液，我知道這一切都從那個十字架的夢開始。謝謝你，替我背十字架的男人，我知道你是上帝的兒子，替我贖罪；現在你又在天堂照顧我太太。當我再度睜眼看著窗外撒下的光線，它不僅照透了我的全身，也潔淨了我染血的雙手。

但是當我去拜訪的時候，他不但沒有顯露害怕的表情，而且也放棄繼續上訴的權利，唯一的希望是，要我把他的日記影印出來給更多的受刑人知道，尤其是見到耶穌幫他背十字架的片段，我也一併把我的筆記影印了，希望藉著這幾段文字，讓更多受刑人知道懺悔的心靈能給他們極大的安慰，或許有神蹟會發生，但不論是什麼樣的神蹟，都希望讓他們痛苦的心靈折磨能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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