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牧
在全職事奉近20年後，個人於2021年底離開服事了12年的教會，隨即展開為期將近一年的奇幻漂流。在這段期間，除了短期在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所屬某機構「非正式」協助事工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全國各教會輾轉「試講（道）」，與各式各樣的聘牧小組成員會面懇談，嘗試藉此尋找下一個可全心投入的服事禾場。我個人將這樣的過程稱為「中年失業的奇幻漂流」。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在與各式各樣聘牧小組成員懇談的過程，我發現，絕大多數聘牧小組成員似乎對我的配偶和家庭抱持著比我個人更多的關注與興趣。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教會尋求聘請牧師，豈不是應首重牧師個人的特質與經歷，與其所具備專業的素養？注重牧師在教會事工的專長，是否能合乎教會事工發展方向，及聘牧小組對教會未來所見的異象願景？雖然聘牧小組的成員總是口口聲聲說「要尋求上帝的帶領」「要順服上帝的旨意」，但實際的思維卻往往充滿「商業性」的考量。他們總是小心翼翼計算聘牧的「投資報酬率」：如何在符合中會所訂最低謝禮標準的前提下，為教會爭取最大的人力資源總和。因此，在聘牧小組成員心中，總難免有這類期待：受聘的牧師最好能標配一個溫柔賢淑、善體人意、全然委身於教會的牧師娘，若能有幾位熱心參與主日學及青少年團契事工的兒女，就更棒了！牧師的講道最好能生動有趣、邏輯清晰、內容淺顯又思路流暢。能夠司琴，似乎是現今教會對牧師娘最基本的期待了，最好還能配搭各領域的服事，如：會眾的關懷與代禱、主日學教學、青少年輔導，以及主領社青團契、婦女團契、松年團契、各種小組聚會等，甚至還要包括教會環境的清潔與整理……。一份謝禮，若能聘請兩位全職工作人員，外加一家子的小義工，對教會來說，這是再划算不過的了！
在2022年，《台灣教會公報》曾有一系列的特別企畫名為「牧家有本難唸的經」，其中一篇主題是〈牧會不用把家庭賣給教會〉。毫無疑問地，這種理念符合基督信仰中公平正義的原則。但在我個人將近一年「中年失業奇幻漂流」的實際經驗中，我也很無奈地發現，「雖然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很骨感。」即便，我很想堅持「不要把自己的家庭都一起賣給教會」這樣的理念，但我也不得不面對一個極殘酷的現實，那就是──我即使堅持不這樣做，但總還會有很多人願意這樣做。誠如網路上流傳一句所謂「慣老闆」說的話：「你不願意幹就別幹，有的是別人幹！」這算是某種削價競爭嗎？弔詭的是，在市場供需法則的運作下，結果就是，我只能長時間面對著「賣不出去」的窘境。
身為待聘牧師，不論我再怎麼努力充實個人的專業素養，不論我再怎麼用心預備每一場講道，不論如何掏心掏肺地跟聘牧小組成員懇談溝通，只要我堅持我的家庭成員不能包括在「受聘」條件中，我就會在講道獲得熱烈迴響及備受會眾肯定之後，得到聘牧小組一句「我們要在禱告中繼續尋求」這樣的話，給輕鬆打發掉了！
聘牧過程，何為首要考量？
「夫唱婦隨」是華人傳統文化中特有的社會期待，但這並非來自聖經的教導。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而不是某個人的附屬品，他的個人存在的價值應該被珍視，他對於自我實現的追求應該受到尊重，不論牧師是男性或是女性，他的配偶與家庭都應該能夠保有自己的選擇權，這是身為一個人最基本的權利。
或許有人會說，牧師作為一個教導真理的人，他的家庭必須要「有見證」！試問，什麼樣的牧師家庭叫作「有見證」？抹滅一個人存在的獨特性，阻擋一個人對於自我實現的的追求，這種不符合公義的事，能夠被稱為「有見證」嗎？難道牧師的家庭成員全都無視自己對彼此的需求，凡事以滿足教會弟兄姊妹的需要為優先，這樣才叫「有見證」嗎？抑或是，牧師為了「保住飯碗」，一大早把全家人都叫起來，迫使家庭的所有成員一起打掃禮拜堂內外的環境，並要求一家大小好好款待每一個來到教會的會友、慕道友，以求讓每一個來教會的人都能被伺候得妥妥貼貼，這樣的牧師家庭才能稱為「有見證」嗎？
行文至此，或許有人會想，我一定是找不到工作，才會寫這篇文章發牢騷。但事實上，並不是。我更希望藉這篇文章喚起教會弟兄姊妹，以及正在禱告尋找新任牧師的聘牧小組成員們，一同來反思：到底在聘牧的過程，聘牧小組首要的考量是什麼？判斷與抉擇的依據又是什麼呢？是信仰上的原則優先，抑或是商業性（供需法則與投報率）的考量掛帥呢？
我深切希望，「我們要在禱告中繼續尋求」不是一句託詞，而是每一個基督徒真實敬虔的信仰行動。若教會所尋求的是上帝國的公平、正義、慈愛、憐憫等價值，那麼，或許我們應該嘗試在各方面都努力去追求並實踐這樣的價值。
畢德生（Eugene H. Peterson）牧師在其《顛覆文化的牧養之道》（The Unnecessary Pastor）一書中，論及牧者的責任時提到，身為牧師的責任就是在世界的謊言和福音的真理之間劃出一條清楚的界線；因為，我們身處於一個否定靈魂、輕看靈魂的時代，卻同時承擔著照顧靈魂的使命。
那麼，在教會與牧者的關係已被世界的謊言嚴重扭曲的時代，牧者與教會如何經營彼此的關係，並回應主耶穌基督恩典的呼召呢？畢德生牧師以他受按立時的誓言做結：「我們需要彼此學習在生命中尋求跟隨主耶穌基督，學習彼此相愛，並共同為著與自己和好、與他人和好，與世界和好，並活出上帝美好旨意而不斷前進！」
藉此，我勉勵所有的基督徒，期待無論是牧師抑或是教會的弟兄姊妹，都能夠共同在大牧者耶穌基督的帶領下，打破那些「應該」以及「理所當然」的謊言與假象，在福音真理的亮光中學習與真實的自己相遇，努力去落實那從主耶穌而來真實無偽的大愛，為著與人和好、與世界和好，以及與上帝和好，持續不斷地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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