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原住民族教會探討「福音與文化」議題,可以聽到有「傳統文化復振衝擊基督信仰」的聲音,但也有認為「教會是文化守護與傳承者」的看法;隨歲月流逝,有些文化的核心精神已被遺忘,有些故事仍然以不同方式被記憶。本期專題採訪90歲的魯凱族首位牧師Valrialane Palriuma(王朝賢)談國家管理制度介入以前的「魯凱族傳統狩獵」遵循哪些禁忌與規範,另採訪的排灣青年Cudjuy Qaluan白峻杰)分享自己投入原住民族藝術展演的心路歷程;透過不同世代受訪者的論述,邀請讀者們思想如何看待族群文化的失落與重拾。


【林婉婷專題報導】因為不暸解而無感,再接觸後萌生更深入探索的想法——在原住民族委員會原住民族文化發展中心藝術展演組擔任組員的排灣族青年Cudjuy Qaluan(白峻杰),受訪時分享自己參與台灣原住民族文化園區年度樂舞製作的心路歷程,也談到自己出身的春日部落中,青年們在追尋文化時曾經歷哪些挫折與嘗試。

Cudjuy Qaluan介紹,自己參與製作的第一支樂舞,是2018年發表的《LATUZA相信》,以台東縣海端鄉崁頂部落為田調對象,講述布農族人相信Dihanin(天神)存在,並透過相信而有回應的行動、因此成為「布農族人」;例如族人吟唱〈小米豐收祭歌〉以前,天空是覆蓋著的,但當他們唱得越好,天神會降下祝福給吟唱者,也讓作物豐收。

選定崁頂部落為田調對象也與〈小米豐收祭歌〉有關:1943年,日本學者黑澤隆朝在採集和研究原住民族音樂時,於崁頂部落聽到族人在吟唱〈小米豐收祭歌〉,於是在1953年於國際傳統音樂學會發表這首歌曲,使得這首歌曲廣為人知。在膾炙人口的樂曲背後還有什麼部落故事?這樣的念頭也成為選定崁頂部落為樂舞製作對象的原因。

一支樂舞的誕生,約歷時10至11個月。樂舞企劃及部落選定後,要舉辦部落說明會,邀請部落認可的耆老、傳統領袖、組織幹部與代表等齊聚,並且表決是否願意讓團隊使用部落相關的故事與文化,以示尊重原住民傳統智慧財產權。

獲得部落同意後,開始莫約4個月的田野調查,待資料爬梳後產出劇本,經部落確認內容無誤才能進入樂舞製作階段。Cudjuy Qaluan指出,因為樂舞的觀眾是社會大眾看,因此無法完全將傳統祭儀搬移到舞台上,而是會稍作改編與調整,例如樂曲節奏加快等,這時候就要做出試音帶給部落聆聽和確認。

由於園區樂舞團隊成員全部是排灣族和阿美族,並沒有布農族人,所以當時有邀請族人來指導發音。發音練習就約要1個月時間,才能進一步學習傳統歌謠和對話;包含語言、儀態、文化學習及互動,前後約要2個月。期間也會邀請族人賜名演員,並請演員們在演出前以布農族名彼此呼喚,更融入在不同族群的身分。

《LATUZA相信》的故事以一名曾旅居外縣市的返鄉青年為主要敘事者,當他發現面自己旅外的知識、技能無法適用於部落生活後,便重新學習傳統狩獵、農耕和家族關係等。會以青年視角來敘事,是因為團隊在田調過程發現崁頂部落面臨青年離鄉、文化傳承斷裂的實況,希望能透過樂舞喚起青年對文化的重視;也因此該舞劇除在園區公演,亦安排部落巡演,只盼真能讓更多青年看見。

《LATUZA相信》所傳遞的精神,Cudjuy Qaluan深有所感。他所處的春日部落是移居部落,當地耆老對傳統文化記憶零碎,早期舉辦收穫祭則多以娛樂性質為主。在2014年,他曾與部落青年們自發性尋根,想找到春日部落的文化起源,可惜收穫內容有限。為了改變娛樂導向的收穫祭,青年觀摩、學習其他部落找回傳統文化過程,進而創造出屬於春日部落的收穫祭文化。

但創造出文化就沒問題了嗎?Cudjuy Qaluan坦言自己有曾思考過,若沒有根源與脈絡,仍然很感到薄弱。但不可否認的是,部落青年們在追尋文化的過程中產生對部落的認同,且沒有隨著時間過去而倦怠,反而越來越投入。

為何「文化」能凝聚部落青年?Cudjuy Qaluan不諱言有受到「文化復振」趨勢的影響。時下環境各種原住民族議題的看見與發酵,使得青年們走上討論、關心「文化」的路。

Cudjuy Qaluan坦言,身為青年,自己會擔心討論文化時引來批判,例如那些認為「現代詮釋正在破壞傳統文化」的聲音;但文化確實會隨著處境不同而流變,並產生多種詮釋空間。就像在春日部落青年們身上,他看見互助與友愛的精神,即便母語說的不夠流利,但這些都是青年們正視處境的回應,在創造一種文化的同時也重拾對部落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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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相片提供|Cudjuy Qal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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