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世榮(新竹中會頭份教會牧師)

我青少年時從軍,退伍後做全職的保母,四十幾歲擔任牧師將近九年。若是一般人,這時候早該有穩定的工作與生活。沒想到「不按牌理出牌」的上帝,讓我離開相對安穩的牧會環境。返回家鄉後,尚不知人生下一站,得知建築業大缺工,沒什麼考慮便做起吊料工人,之後又續做牧師。牧師與工人的角色「違和感」很大,不過父親一生做什麼像什麼的態度,影響我頗深。我要做傳道人,他也只說:「做什麼都好,重要的是做什麼,像什麼。」父親的態度與一席話,加上堅信上帝的帶領,所以即使中年的我,還是泰然做出改行的選擇。


工人初體驗

第一天上工,任務是鏟沙,將沙車推進電梯給上面樓層的搭檔師傅。我鏟滿第一台車推進電梯,因為控制不當,沙車重壓電梯門的軌道,使之變形,以致電梯無法關閉。師傅大罵,這棟樓一戶賣2000萬,叫我準備做白工賠償。他邊罵邊拿起子試圖將軌道扳直,但都無效。看到師傅與我同擔錯誤的著急樣子,我心裡十分難過,求上帝讓我冷靜找到適合的工具。我急忙穿梭工地,發現拔釘器可用,才將軌道修復,使電梯門能順利開關。工地主任隨即來問補料狀況,待他離開,我不禁脫口說出:「感謝主!」師傅也回說:「是啊!好險。」隨後又唸我幾句,不會要問,別自以為是。

工地處處有危險,有一回踩到鐵釘,血流不止,主任酸說:「有沒有把鐵釘踩彎?」爾後的日子都是挑戰,鏟沙、推磚、抱水泥、搬建材,每天的體力都不夠用。除此之外,事情做不好、工作進度慢,隨時會被搭檔責罵(他不到三十歲,罵我沒在客氣)。白天做到筋骨痠痛,晚上找中醫針灸、復健。跟著搭檔做工,上班他是我的師傅,私下像好朋友。我們常常交換做工的心得,以及這一行的發展,有時也聽他說一說未來的想法。總而言之,想到自己還能靠勞力賺錢,雖然辛苦,還是有相當的滿足與喜樂。

工人的福音

時值農曆7月,有一回進工地看見梁上掛著零嘴「乖乖」,我心知那是工人勞苦之餘,為討好看不見的「好兄弟」而準備。大家都希望「魔神仔」乖乖地不要來鬧事,讓在此做工的人出入安全,不因為發生意外而一無所有。無獨有偶,在另一處工地,有一張色彩鮮明的紙卡,被釘在灰色的水泥牆上。卡片上寫:「應當一無掛慮,只要凡事藉著禱告祈求和感謝,將你們所要的告訴上帝。」我知道,那是基督徒工人,向看不見的上帝祈禱,盼望祂能夠供應生活所需。

做工遇到寒冷強風或高溫日晒的天氣,會消耗更多的體力與精神。一個日正當中的酷暑,我在烈日下揮汗推磚、抱水泥,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整個人又渴又勞累。我的搭檔師傅見小蜜蜂來了(騎機車在各處工地兜售飲料、菸、酒的小販),從樓上大喊,叫我去買涼水休息一下,他要請客。做工的經驗使我深深有感,對汗流浹背的工人來說,要是有人請喝涼水,有人招呼歇一會兒,這就是福音!一日勞碌得著一日合理的所得,是福音!工作有保障,是福音!沒有工安事故,天天平安下班,是福音!不論什麼宗教信仰的工人,這些都是他們共同的福音。

一起流汗做工

1965年,宋泉盛就任台南神學院院長時說:「一個教會教職者不會或是不願意拿鐵鎚、拿鋤頭,跟工人或農夫一起流汗做工,他們在禮拜天從講台上所說的話,或許成為鳴的鑼、響的鈸。在一起勞動之中……才能真正體驗到你的鄰居在生活上、精神上的需要,上帝豈不是為此而藉著耶穌基督來接近人類?由此來拯救他們?」1965年我還未出生,如今聽聞這樣的演說,依然擲地有聲。我慶幸自己擔任教會牧師以後,能真實拿起鏟子,與工人一起流汗做工。

有人問搭檔,跟你配合的以前是做什麼?他總是毫不遲疑回答:「做牧師。」在工地被指認出牧師身分,多了貼近底層聲音的充實感。我跟搭檔做工期間,在鷹架爬上爬下,在強風下二十幾層的頂樓天台搬建材。還有一次吊料機鬆脫砸落,掉在我眼前,差點沒命……,說也說不完,工人一起打拚的情感,把我們緊緊連結。我看出搭檔的需要,與他談起未來的新願景,他依然喜歡做工,只不過角色變成大力水手──船員,在大海中航行──我的搭檔是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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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封面圖片|Freepik,內文相片|邱世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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