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貞文
教宗訪問拉丁美洲幾個特別貧窮的國家。要離開玻利維亞之前，玻利維亞總統墨拉雷斯（Evo Morales）送給教宗一個禮物，竟然引起許多天主教內部憤怒而負面的評論。這項禮物是一個鑲在錘子與鐮刀標記上的基督苦像。「工農」的意象和受苦的基督被連結在一起。許多評論者相信，教宗並不願意拿到這樣的禮物，因為他在接受禮物時，說：「這樣不好吧？」但是梵蒂岡的說法，教宗這句話的意思，應該出自對這座苦像的製造者的敬意，以及對這苦像所代表的時代與故事的尊重。
這個苦像是耶穌會士愛斯平那爾（Luis Espinal，1932～1980年）的作品。愛斯平那爾弟兄來自加泰隆尼亞，1949年加入耶穌會，到玻利維亞擔任宣教師。他是一位有著「解放神學」精神的詩人、藝術家、行動者，一個把左派的理念與他的信仰與實踐結合的人。他沒有和許多同時代的神學人一樣，在看到美國所扶持的軍事獨裁政權的勢力不可阻擋之際，拿起槍桿子打游擊戰，但他也不會對這些政權的惡行保持沉默。1980年，在紛雜的政治衝突當中，愛斯平那爾在玻利維亞被軍隊劫持、刑求並加以殺害。
在錘子與鐮刀上的基督，是愛斯平那爾心目中的基督。基督為勞動的人民而死，基督會救贖那在大地上殷勤工作、被壓迫至直不起腰來的人。這也是我心目中的基督。
閱讀一些主教們的評論，令我感到非常驚訝。西班牙主教認為玻利維亞總統墨拉雷斯是要藉著送這樣的禮物，「操控上帝來為他的無神論的意識形態背書。」而且，許多評論者就是不肯看見這個十架所代表的福音精神，不肯看見那錘子與鐮刀所代表的勞苦大眾，只願相信：「這就是共產黨的記號！」他們把這個贈予的行動視為挑釁與羞辱。
教宗方濟各卻不認為這是冒犯的行為。他懇切地說明了這個十架苦像的意義。也許這不是一個所有的人都能接受的象徵，但是他肯定作者愛斯平那爾弟兄的信念。出身拉丁美洲的教宗方濟各，了解愛斯平那爾殉道的那個時代脈絡，更知道上帝多樣而豐富的面貌。
也許錘子與鐮刀的象徵，讓許多人聯想起在共產政權下，教會的受苦與信徒的受難。但是，在上個世紀的後半葉的拉丁美洲，在被生活的重擔快要壓垮的農工之間，那曾是一個希望的象徵，左派的革命奮鬥，是他們可能「出頭天」的機會。所以，他們在這樣的情境中告白他們所信的基督，就是這樣一位受苦的、與他們一同奮鬥、犧牲的基督。
真願所有的信者，都能夠進入每一個脈絡去了解、去真實地認知基督。能夠在信仰裡自在、有信心、多體諒。
（作者為台南神學院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