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亞方舟是第一間教會

鄭世璋(台南神學院教師)

生命中的不可預測

2014年暑假,是個不尋常的暑假。先是復興航空222號班機在從高雄國際機場飛往澎湖馬公機場航線時,疑因颱風麥德姆風雨過大造成飛機降落不順,重飛失敗,於澎湖縣湖西鄉西溪村墜落,起火燃燒,造成機上人員48人死亡,10人重傷。不到一個禮拜,高雄又發生「八一氣爆事件」,這事件乃起因於地下管線長期施工不當,導致輸送丙烯管線外殼破裂,而引起爆炸,造成321人受傷,罹難者32名。特別是氣爆事發當晚,我正在高雄,距離事件現場不到200公尺之遙,半夜的巨響,以及爆炸帶來的巨大搖晃力量,嚇醒了熟睡的人。

當我早上看到新聞畫面中,整個被翻過來、開腸破肚的道路,更是驚嚇到講不出話來,那是我昨日才經過的地方啊!如果這個事故是發生在上班上學,人車眾多的早上,後果簡直不敢想像。而一個晚上,許多的生命在來不及離別下,就這麼地結束了。當年,行政院更宣布全國降半旗3天,以悼念高雄氣爆事故,以及復興空難的罹難者。

這些意外的災害,或是生死所帶來的離別,提醒著我們,人的生命是極度脆弱,特別是在面對不可預測的災難時。

挪亞方舟上的乘客們

大洪水是世界多個民族的共同傳說,美索不達米亞、希臘、印度、中國、瑪雅等文明中,都有洪水滅世的傳說。而台灣原住民族對大洪水的敘述,更是廣泛,包含泰雅族、太魯閣族、鄒族、布農族、魯凱族、排灣族、阿美族等都有大洪水的傳說。

先不追究故事背後的真實度,但這些洪水的故事,常是用來表徵人與自然的關係,以及探究人類如何去面對不可預知的生命的態度。宋泉盛在《故事神學》中,就開宗明義地表示:「故事使得人的心靈可以與上帝溝通、可以與人類溝通,並且建立彼此之間的親密關係。……它訴說人類的絕望與盼望、懷念與信念;並指引他們如何尋求信仰與道德的力量以度此生。」(《故事神學》,序言,頁8)

以色列歷史裡,挪亞時代的大洪水及方舟的故事,就是一種呈現以色列選民怎樣去面對那未來無法掌握的生命態度。我們可以說,挪亞的方舟是聖經中人類首次面臨重大災害的故事。這個故事的重點,並不在於它的真實性,而是探索了一件很重要的哲學意義:「人類在自然災害中,如何面對自己與宇宙萬物關係?」

但這又與上帝的教會有何關聯?大多數聖經註釋或是信息在談挪亞方舟時,比較偏重於上帝的憤怒、挪亞的順服、與上帝的憐憫,卻很少談到坐滿那艘船裡頭的乘客。我一直認為,方舟裡頭的乘客才是另一個重點。

因為面對生命的困境而聚集

挪亞能夠為我們做的,就是蓋一艘足夠容納所有的、不同族群的船。但是他和上帝,不能強迫我們上船。所有上船的,都是心甘情願的。這是一群面對生命困境而聚集的受造之物。教會是不是一艘像方舟那樣的船?我覺得是。

在教會中,我們聚集,不是因為自身的成功,而是因為在生命中同樣面對了困境。因為失落,讓我聚集在一起;因為傷口,我和其他每一個人都一樣,來到上帝面前。在這裡,我們都是軟弱與需要被憐憫的人。

一起面對生命中的不可知

雨不斷地下,除了下不停的雨,是否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即將到來?我們能夠回復到過去嗎?在生命中,我們會經驗到許多的不可知。但最令人感到害怕的,並不是那些未知的事,而是單獨一人去面對未知。而我們在教會的彼此聚集,就是一起去面對生命中的未知。

一起經歷生命中的等待

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有時候也會讓自己覺得萬分無力,因為什麼都不能做;等待也會磨掉一個人的意志,因為看不到未來;不過有等待的時候,才讓我們有機會看見自己,彼此一起等待,更提醒我們相互鼓勵的重要。

一起承擔等待中的焦慮

等待中難免會有焦慮。挪亞方舟上的生物,沒有一個知道上帝將怎麼做。焦慮,會產生懷疑,懷疑上帝是不是把我們忘了?心靈失落的時候,人都需要陪伴。不是心靈強健者才有能力陪伴心靈軟弱者,相反地,這是一艘載滿焦慮軟弱者的船、是一艘彼此陪伴的船。

在一個新的團體領受新的生活秩序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生物上了船就沒事了。在等待雨停的這段時間,還要面對一個新的環境,新的生活秩序,需要學習與適應。大家來自不同的地方,當然有不同的習慣個性文化。但在這個新的群體當中,我們學習認識彼此,也學習如何共存,面對衝突,解決衝突。新《聖詩》173首〈懇求永活主聖神〉第一節的歌詞傳神地傳遞了這樣的精神:

懇求永活主聖神 重新充滿我,
懇求永活主聖神 重新充滿我。
破碎、塑造、鍛鍊、重用;
懇求永活主聖神 重新充滿我!

如同我們在反省,等待,尋求赦免與恩典中,經歷破碎、塑造與鍛鍊,轉化自己,被主再次重用,成了保羅所說的新造的人(哥林多後書5章17節),成了一個新的團體。

一起領受寬恕,一起分享喜悅

雨終於停了。那是上帝的應許與承諾。上帝的承諾,不是滿足個人慾望的承諾。上帝的承諾是愛與憐憫的新生命,新天新地。上帝所應許的,不是一個人的天堂。上帝以彩虹作為立約的記號時,那是一個要讓所有受創造物都可以看得見的記號。我們一起領受上帝的寬恕與憐憫,一起在恩典中,重新開始新的生命。這也是我們在教會一起領受的奧祕:如何在寬恕與憐憫當中,重新開始新的生命。

新生命從離開船之後開始

方舟不是永遠的居所,它只是暫時的避難所。雨停了,就要走到船外。方舟是人所造的,但是方舟外面的世界,才是上帝所給予的。離開船的挪亞與所有的生物,重新展開新的生命。有好多的事要做,要重新開始。

聚集在這艘船,並非我們最終的目的;我們聚,是為了散;來教會,不是我們最終的目的。離開這裡,去開始你的新生命,才是最終的目的。「教會」不再只是一個我們前往的地方,而是某些我們去做的事(Church were not just a place we go, but something we do together)。

離開船,我們會發現大水過後,過去所熟悉的已經不再,很多事都要從頭做起,而這個開始是有困難的。我們要如何重新我們的新生命?耶穌基督是上帝給我們新生命的一個藍圖與指引,那是學習用「愛與公義」代替「憤怒與懲罰」的新信仰、新生命。離開船、離開教會的門後,才是真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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