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時常害怕孩子會輸在起跑點上,但其實沒有多少孩子是輸在起跑點上,大多數孩子是累倒在起跑點上,還沒開跑,已經累趴了……
◎秦路
教養兒女的焦慮和恐懼
有一次我送兒子去學游泳,遇到一個許久未見的華人父親,我便藉這個機會和他聊聊天。他的兩個孩子也在那裡學游泳,其中一個還加入了游泳隊。
「你為什麼送兒子來學游泳?」他問我。
「我兒子還不會游泳,我希望他可以學會游泳,萬一不心落水了不至於淹死,也可以去參加一些泳池派對。」我答道。
「我是因為社區裡的華人家庭群組都在談論游泳隊,他們的孩子都在游泳隊。我不送來就會覺得壓力很大,所以一定要送來。不送來的話,我們家的孩子不就輸了?」說完,他還很生氣地罵了一句髒話,我看得出來他很無奈和迫不得已。
這是今天美國華人社區許多父母、甚至也是其他地區父母的寫照,我們被逼著要讓孩子贏在起跑點上,不贏就等於輸了。我們周圍的環境不斷地催逼我們,不斷地向我們灌輸這樣的觀念:我們的孩子如果不學這個、不學那個,就會輸在起跑點上,最後他們的一生也就輸掉了。即使我們沒那麼想贏,也被旁人往前推、往前擠,就像在大城市的尖峰時間擠捷運一樣,被人群逼著向前,讓我們似乎沒有選擇,不拚命不行。
打開臉書、YouTube等社群媒體或影片分享平台,特別是當你打開所謂「育兒專家」的帳號,傳遞給我們的訊息豈不都是競爭嗎?帶給我們的豈不都是焦慮和恐懼嗎?然而,到底我們的孩子需要的是什麼?在年幼的時候就文武雙全?在年幼的時候就德智體群美全部名列前茅?在年幼的時候就榮譽加身?還是,他們只需要一個單純、快樂、將來值得回味的童年?只需要有父母的陪伴,而不是在去各種補習班、才藝班的路上和父母爭吵?
我們時常害怕孩子會輸在起跑點上,但根據我的觀察,其實沒有多少孩子是輸在起跑點上,大多數孩子是累倒在起跑點上,還沒開跑,已經累趴了。
單純與父母在一起
其實,當孩子長大後,他們可能不會太在意自己彈鋼琴拿了多少獎(除非他們立志成為鋼琴家),他們也不會太在意自己數學比賽拿了多少獎(除非他們立志成為數學家),他們甚至可能會忘記自己幼時的成績多麼優秀。真正能夠讓他們再三回味且支持他們繼續向前的,或許是父母的陪伴、鼓勵和支持,是與父母在一起美好而單純的、輕鬆且愉快的時光。
兩年前,我有機會去機場接一個教會的青少年。他們家搬到其他州一年多,他利用暑假的機會回來探望朋友,他的父母託我去機場接他。我們在路上聊天時,我問他對於童年,最感謝父母的是什麼?他想了一下,回答我說:「我最感謝我父母的是,他們沒有像我朋友的父母,讓我每天的時間都被各樣的補習班、才藝班填滿,以至於完全沒有自由的時間,回家後還要面對父母給的各種作業和習題……我知道他們的痛苦,所以我特別感謝神,我的父母給了我很多空間和自由,也花許多時間陪伴我和我的姊姊,我們一起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
我不是育兒專家,我只是四個年幼孩子的父親,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將來長大後,無論他們是成功還是平凡,是優秀還是普通,都能記得我和太太陪伴他們的美好時光。我希望我老了以後,坐在搖椅上回想的不是我孩子的獎狀、成績、學校排行,而是我和他們一起下象棋、玩遊戲、騎自行車、在公園散步、看電影等美好時光。
補習班、才藝班對孩子的成長當然不是沒有好處,很多人經過精心培育後,確實能夠發揮他們的特長,不僅幼時就在同齡人中鶴立雞群,未來也能在激烈的競爭中占有優勢,享有更高的地位,過上更好的物質生活。但是,如果這一切的代價是犧牲孩子的童年、與父母的情感,我想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
成功等於幸福嗎?
不少父母說,孩子現在雖然恨他們,但是日後會感激他們。所以,他們寧願現在讓孩子恨他們,也不願將來孩子恨他們。這樣的觀念聽起來似乎很有犧牲的意味,但如果我們繼續深究,這樣的父母其實可能更多是出於自己的私慾,想方設法希望孩子能夠按照他們的意願而活,努力爭取他們定義的成功。
我們要問的是:父母要求的種種成功,真的是孩子想要的嗎?有多少孩子真的會因為父母小時候沒有逼他們去各種補習班、才藝班,長大後恨他們的父母呢?又有多少孩子是因為父母逼著他們去各種補習班、才藝班而憂鬱、與父母疏遠,甚至自殺的呢?
我們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我們學業好、工作好,成為我們們期盼中成功的樣子,但是,我們真的就滿足了嗎?真的就幸福了嗎?如果還有不滿足、還是感到不幸福,又如何確定將來我們的孩子擁有這些就一定會幸福呢?
也有不少父母說,孩子現在的快樂是一時的,將來成功的快樂才是永遠的。那麼我們要問的是:真正讓我們覺得幸福的、真正讓我們快樂的,到底是什麼?是我們的博士身分嗎?是我們的好工作嗎?是我們的高收入嗎?是我們在人前受到稱讚嗎?如果不完全是,那麼,至少可以肯定成功的快樂不是永遠的。
我們必須誠實地反省,如今拚命要求我們的孩子奮鬥的,甚至不惜逼迫他們努力得到的一切,真的有永恆的意義嗎?如果人們並不總是因為這些而感到滿足和幸福,那麼我們如何確定孩子會因為這些而永遠感到滿足和幸福呢?
獨一無二的寶貝
聖經從來沒有說,成功可以帶來永遠的幸福快樂,但聖經確實說:「追求別神的,他們的愁苦必定加多。」(詩篇16篇4節,新譯本)耶穌還警告追求名利的人說:「人若賺得全世界,卻賠上自己的生命,有什麼好處呢?人還能用什麼換回自己的生命呢?」(馬太福音16章26節)這裡的「生命」不只有指我們肉體的生命,也包括我們的靈命,也就是我們的全人。為了追求外在事物的成功,讓孩子賠上自我,其價值和意義何在?
我們生活在一個不斷傳遞焦慮和恐懼的年代,作為父母,更是常常被各種教養孩子的流行觀念控制、捆綁。其實我相信,父母的出發點往往是為了孩子好,深怕他們將來不幸福。但是,父母在做這些事情之前,或許應該先停下來思想:我們認為的好,是真的好嗎?我們現在認為的成功,在孩子長大後依舊是成功嗎?而成不成功,真的是決定孩子幸不幸福的唯一條件嗎?
我們還必須深刻反省:是誰在增加我們教養兒女的焦慮和恐懼呢?可能是環境,可能是世界,但更可能是我們自己。是我們對於「贏在起跑點上」的執念,是我們想贏、也想我們的孩子贏的渴望,是我們對於卓越、成功的崇拜。
華人世界裡,幼時被冠上天才、資優的名號、長大後泯然於眾人的例子比比皆是,然而,這不代表他們的人生就失敗了。就算從小到大一直是人生勝利組,也不代表他們的人生就完美無缺。從聖經的角度看,我們的孩子,每一個,都是天父的精心之作,是祂特別賜給我們的禮物,是我們獨一無二的寶貝,而不是按照「成功製造法」打造出來的生產線產品。
當然,我們不應該放縱孩子,聖經多次要求父母盡到管教的責任,甚至說:「不用杖責打兒子的,是恨惡他;愛兒子的,必對他勤加管教。」(箴言13章24節)然而,我們當按著「照著主的教訓和勸戒」(以弗所書6章4節)養育他們,而不是按著私慾加重孩子的軛。當我們迫切希望孩子贏在起跑點的時候,其實往往出於功利的動機,只是我們以父母的身分、以愛孩子為名掩護。
「所以不要為明天憂慮,因為明天自有明天的憂慮,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馬太福音6章34節)與其為將來憂慮而消耗今日,不如多花點時間在當下,帶領我們的孩子認識上帝,在祂的恩典和憐憫中引導我們的孩子看見永恆。
人生是馬拉松,不是百公尺賽跑。與其為了終點恐懼而在起跑點想盡花招,不如多培養孩子的續航力──認真陪伴我們的孩子,多為他們讀幾本好書,和他們一起享受上帝的恩典和創造。讓他們「用童年治癒一生」,而不是「用一生治癒童年」。
基督徒父母握有永恆的幸福之道,即是耶穌基督的福音。唯有在耶穌基督裡找到養育兒女真正的盼望和喜樂,我們才能不再跟隨這個世界的潮流,才能免於掉進充滿焦慮和恐懼的漩渦。
從小帶領孩子認識那位比父母更能夠保護、看顧和關愛孩子的天父,就是基督徒父母能夠帶孩子做的最好的預備。我們唯有在耶穌基督裡得享安穩和平靜,才能承受這個世界的催逼與敲打。毋須贏在起跑點,只要往對的方向,向著標竿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