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志偉(壽山中會華豐教會牧師)
風起雲湧於時間沙漏的紋路刻畫……
「有時候,我們需要難來讓自己放慢腳步,審查自己。放慢腳步,能使我們學會留意許多容易快速帶過的事物……不急躁是盼望的具體操練;忙碌是對盼望的拒絕……。」──James K. A. Smith
閱讀哲學家蘇明思(James K. A. Smith)所寫的《時間神學:承繼過去、盼望未來、信實地回應此刻》(How to Inhabit Time: Understanding the Past, Facing the Future, Living Faithfully Now),深感眾生皆活在時間中而無所遁形。每一個人雖各自擁有獨特的生命節奏和脈動,卻都同樣在時間地圖上留下痕跡,我們的生命就如被上帝模塑的器皿,在時間沙漏的紋路刻畫中留下價值,願如藝術珍品般被收藏在名為「時間迴廊」的展覽館中,隨著時間沙漏在永恆中輪轉。
當我們的身心靈恣意徜徉在時間巨河的流動中,一生便承載著有淚有笑、有悲歡離合及生死離別的經典時刻。正因人的生死有命,因此蘇明思於書中引導讀者在奔向時間終點──死亡的旅途中,重拾與再組織歷史碎片。時間不會被死亡框限了,因此人不該戰兢地為死亡而生,而應抱持盼望地為永恆而生。我們當思索傳道書3章15節所記載:「現今的事早先就有了,將來的事早已也有了,並且上帝使已過的事重新再來。」領受屬天的智慧來數算世間的年日,掂量時間的屬靈意義,曉得如何面對過去:遺忘或向逝者學習;如何面對現在:活在當前或擁抱即將失去的;如何面對未來:活在當下或高喊願主快來!如此,將不致迷航偏離於「時間定向」的邊際效應,而置身於「時間錯位」之間真假虛實難辨的時間感知落差,以致消逝於時間流沙、被時間黑洞吞沒……。
時間地圖卷軸內藏鋒的生存之道……
「人生五十年,與下天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幸若舞《敦盛》
另一本關於時間的書籍《時間地圖:不同時代與民族對時間的不同解釋》(A Geography of Time: How Every Culture Keeps Time Just a Little Bit Differently),作者勞勃‧勒范恩(Robert Levine)從文化和社會視角切入,指出人在時間運用上要有「時間智商」來檢視自身處於時間場域的身心靈狀態。他認為,「時間帶著口音發言」;在不同文明文化、不同國家城市……與眾不同的世代,有各式辨識時間的異同。人們在時間上刻意配置,透過量化生產形成時間商品,進而牽動權力、健康與財富等生命課題與所付代價的關係。由此,一本屬於人類的時間簡史於焉誕生,進而開啟時間在各項產業領域中具經濟發展的新篇章。
對此,筆者的體會是:我們生活在時間意識裡,必須有處境化的應對進退。如此,方能隨時調校在群體中彼此處於時間中的不同張力。如申命記33章25節所述:「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個人相當欣賞勒范恩在書中所表達的敏銳觀察,人需要有掌握時間的智識。他大膽地以彷如時間旅行者的玩家身分,分享剖析質性的旅遊事業。在他的眼裡,「時間」就像一門觀光系的專業學科,在漫步時間的旅遊學程中,建構自己的「時間美學」。勒范恩在所關注的日本個案中,用一章的篇幅探討日本的生活步調獨步全球的例子,指出我們或可向日本人學習。在他眼中,日本人混合不同時間模式的能力,反映出他們對工作時間及非工作時間的態度。論生活的速度,日本絕對不輸給任何國家,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受鐘錶(時間)的控制;日本人可謂「時間行家」,除了掌握「兵貴神速」的原則,亦巧妙掌握「侘寂緩慢」的美學。
寧靜中聆聽時間樂音的經典獨奏……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論語‧為政》
《台灣音樂研究》中有一篇論文指出,音樂具有直進 (linear) 與非直進 (nonlinear,包括迴繞circularity、循環cyclicity、週期periodicity) 的時間性。研究者嘗試以二維分析的方法論,理解音樂中蘊藏的時間性。但筆者認為,音樂的時間性不只有二維的格局。雖然共時(synchrony)與歷時(diachrony)的延異對立,有如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但時間理論應是與時俱進。常言道:望穿秋水、猴年馬月、時間就是金錢、一寸光陰一寸金、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這些形容時間的文句,實是太多。在文字書寫下,形成盤根錯節的「時間系譜」,如同經過延異巨化的鏈鎖,有著錯綜複雜的纏繞脈絡。
哲學家約翰‧卡普托(John D. Caputo)曾在《上帝的苦弱──一個事件的神學》中提出:「全能的上帝在每個空間與時間點上都是無所不在,祂以至高無上的力量對時空進行統治。因為上帝在時間中的每一個時刻裡都在場,因為上帝活在永恆的今天、永恆的當下。」我認為,他所思察時間中的「歧異點」可謂「奇異點」,可理解為「奇異恩典」的時間神聖性。身為人,我們是每天生存於時間的受造者,要學習保持時間的神聖,把時間交給上帝,在如詩般的時間裡讓上帝掌權。傳道書3章1~11節提到:「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我見上帝叫世人勞苦,使他們在其中受經練。上帝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又將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裡。然而神從始至終的作為,人不能參透。」因此,「無『時』無『刻』」不是剩餘的零碎時間,而是屬上帝的時間,在人與上帝相遇之處,形塑彼此聯繫的親密關係!若說「解構」是渴望上帝的解釋學,那麼,「解」「構」時間即渴望上帝時間的解釋學。
個人非常喜愛藉由音樂帶出詮釋的時間表達,再加上詞曲,最後譜成「共生」的結構。我深信,時間可以是上帝正在彈奏的樂音,我們可以傾心留意、側耳聆聽,在其中試著貼近上帝的手所展演、撥動時間節拍的律動。
澳洲天主教神學協會(ACTA)主席梅芙‧路易絲‧希妮(Maeve Louise Heaney),在Music as Theology: What Music Says about the Word(中文直譯「音樂作為神學:音樂對道的講述」)一書中,指出當代音樂可以作為研究時間的框架;而上帝的道,即道成肉身的耶穌基督,作為我們信仰的核心,則成就了話語世界的內外「和諧」。時間,讓真實信仰融入音樂的寧靜中。時間,是一份上帝給眾人的恩典禮物!
在《論語‧為政》的東方思維,時間即是生命。再結合西方的邏輯,受造萬物所領受的一切,猶如於橡木桶中的陳年酒水,在靜謐的時間中等待著、醞釀著……直到開封、品飲之際,讓人享受在醇酒迸發出獨特口感的那一刻!並且,沉醉在那名為時間的敘事曲裡。在時間的樂音中,我們一同滑步前進、圓舞盤旋、高聲詠唱那首勇敢打破「歷史」(Hi-story)的進行曲。那首〈最偉大的作品〉(Greatest Works of Art),應是「以神之名」的真理啟示所譜奏、練習的時間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