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林欣愉
甲板搖搖晃晃，頂著盛夏的熱辣陽光，俯視浪花在船身後碎成一片雪白。迎面吹來的海風帶點鹹，預告這個夏天將會看到不一樣的風景。船駛入港，和營隊夥伴們拖著行李箱與厚重的背包，腳下踩著的土地是天人菊盛開的「菊島」──澎湖。
登岸後難掩興奮之情，大夥兒步行至舉辦暑期課輔營隊的國小熟悉環境，週末的操場略顯冷清，尚未和孩子們打過照面的我們有著些許忐忑。「這樣的課程活動他們會有興趣嗎？這個暑假能好好相處吧？」不免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孩子王不認輸
隔天早晨，初次接觸的孩子打量著我們，幾雙小眼睛充滿好奇與探問，這當中，又以吉米最令人印象深刻。營隊的成員，是二到六年級的學生，最年長的吉米是班上的孩子王，看著人的時候，目光炯炯、單刀直入。
營隊課程結合了學科與遊戲，由吉米擔任隊長的組別，時常在各項競賽拔得頭籌。「我們這隊絕對不能輸！」吉米老將這句話掛在嘴邊，競賽的結果也往往使他的心情如浪濤般大起大落。
幾番想和吉米聊聊，卻感到這個孩子既脆弱又渾身帶刺，「大人才不懂啦！」他吸吸鼻子，滿不在乎地癟嘴說著。這樣的僵局持續至營火晚會當天，活動結束後，和孩子們躺在操場上數著星星。「自然老師說，那是北斗七星唷！」談論著天上的星宿，童稚的笑聲此起彼落。陪伴他們散步回家，細碎的星辰閃閃發光，感覺彼此之間有些什麼正悄悄地融化。
週末清晨，背著輕便的行囊緩步至巷口，耳邊響起昨日吉米熱情的聲音：「老師，妳們要去港口搭船，跟著我就對了！我知道一條捷徑唷！」在巷口左顧右盼不見他的身影，著急與擔憂爬上了心頭，緊接著從對街的門縫傳來了斥罵與熟悉的童音，幾分鐘後，只見吉米從那扇門後探出頭，侷促地對我們笑著解釋：「老師，我家住這裡啦！作業的字太潦草，被罵了。每次都這樣。」這才明瞭，為何這個孩子相當要求完美，難以對灰色地帶妥協。
「不說這個了，我們走吧！否則你們會趕不上船班唷！」他帥氣地將帽子反戴在頭上。
「吉米，老師們都知道你很努力。」語畢，輕拍了他瘦小的肩膀。只見他露出被理解的釋然微笑，雖然只有短短數秒，卻彷彿停留了一個世紀。
噙著淚水笑吧
帆布鞋底下踏著滾燙的柏油路，一行人哼著歌往港口的方向前進。行至半途，吉米抹掉臉上的汗珠，猛地停在路邊，大夥兒納悶地看著他。「天人菊啊！老師，妳們不是很愛拍照嗎？這裡有一大片！」只見他指向一片鮮豔，體貼地回望我們。快門喀嚓按下，綻放的天人菊與純真的笑靨，成了那年夏天最燦爛的風景。
自那日起，吉米漸漸地不再板著臉對組員發號施令，放學後總能見到他們在球場上追逐嬉鬧的身影。不變的是，在孩子們眼中，他依然是耀眼的存在，每一道站在三分球線後漂亮投出的拋物線，都能為他博得熱烈的喝采。
夏季轉眼終至尾聲，課輔營隊也即將結束。音響播放著營歌，最後一次和孩子們手拉手一同哼唱輕快的旋律，幾個女孩紅著眼眶遞上了熬夜做的卡片，站在一旁的吉米卻仰著頭哈哈大笑。女孩們氣呼呼瞪著他：「老師他們要離開了，你怎麼還笑得這麼開心？難道你一點都不會捨不得嗎？」他頓了頓，哽咽著說：「仰頭大笑，我的眼淚才不會滴下來啊。」堅毅的嘴角微微顫抖。原來，一點一滴的相互理解，可以積累成厚實的默契與感動，在純真的面前，更學會了柔軟。
登船離島那日，港口邊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老師，你們要回來玩喔！」吉米用力揮舞雙手，隨後趕上的孩子們也此起彼落地喊著：「老師再見！」「要想我們唷！」如同停格的影像畫面，凝止在彼此的腦海中重複播放。逆著光，吉米的背後彷彿長了一對強健的翅膀，帶領他自由飛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