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李糠
「想當年，陶器、瓷器可曾經是北投的名產！」早年在中華陶瓷公司任職的耆老，這番緬懷過去的唏噓，著實讓我為之愕然，這和我對故鄉的印象，實在是大相逕庭。
鬼子坑舊話
細查之下，赫然發現北投的陶瓷產業確實曾經盛極一時，但在我出生前已遭重創。1977年的薇拉颱風，結束了北投超過70年歷史的原料開採、成品製造。
由於北投出產質量極高、狀似麵粉的高嶺土，被譽為「萬能石」，是製造瓷器與陶器的主要材料，自19世紀後期的清領時期即引進燒瓷的技術。日治時代，更有「北投燒元祖」松本龜太郎開辦「北投陶器所」，引入不少日本技術，稱為「北投燒」的瓷器於焉成為台灣具代表性的商品。
除了瓷器之外，北投的建築貼面磚亦別具特色，不少當時興建的建築，如台北郵局、中山堂、台灣大學、師範大學、北一女、中山女中校舍，均可見北投生產的貼面磚。
1960年代，隨著開採技術的進步，北投成為陶瓷器的重鎮，質量俱優，與此地的溫泉遙相呼應，加上鄰近台北都會區，吸引不少人前來遊玩採購。然而，風光聲勢背後亦付出不小的代價，大量開採、生產的結果，山上已是滿目瘡痍，甚至幾座山頭被開採得不似山形。當地人熟悉的「鬼子坑」之名，來由眾說紛紜，其說法之一即是形容此地開發後令人不忍卒睹的樣貌。
1977年的薇拉颱風，向人們提出嚴肅的警告，那場災變造成北投停電近月、房屋倒塌、山崩掩埋、居民死傷，慘烈災情令當時政府驚覺，過度開發對環境的傷害，於是下令禁止開採，並且規劃整治貴子坑溪與水磨坑溪等相關河川。而開採原址亦於1980年劃定為水土保育區，以作為警惕，相關產業自然無以為繼，轉往鶯歌發展。1977年的創傷難以癒合，直到十餘年前，遠遠從石牌望向鬼子坑方向，仍可看到青山中一片慘白，即是昔年山崩的傷痕之一。
貴子坑今景
如今，鬼子坑已因名稱不雅，易名為「貴子坑」。曾經生產供應陶瓷的地方，成為貴子坑水土保持教學園區，當年的產業不復，更在園區的規劃下，不見曾經開採的痕跡，只留下一片不自然的平坦，供今人想像。這裡也曾有昂然青翠的山頭，山中的平台以及蒼白的山壁，無聲地述說往日的悲劇。
這一天，我心血來潮造訪貴子坑水土保持教學園區，天空飄著細雨，略為陰涼濕冷的氣溫，讓登山的過程更為舒適。沿著水磨坑溪登高的途中，會看到水磨坑溪防治，那是當年對策之一，平緩、階梯式的設計，讓河水不至於在大雨過後，挾著大量土石湍急怒奔而下。
過不多時，園區已然在望，一面階梯大方地迎接訪客；拾級而上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平地，中央則有一水池，名喚「情人湖」。水車打著水的潺潺聲，一株大樹垂下枝椏入水，彷如取水之姿，讓園區的景緻更為多樣。遊人可以坐在池畔涼亭中，沐著徐徐山風，一享遠離塵囂的閒情雅致。此外園區還有一棟兩層高的觀景小樓，可以遠眺關渡平原，與下方的露營場遙相呼應，是舉辦團體活動不錯的選擇。
作為水土保育區，園區中除了記載過往的榮景與悲劇之外，也有很多關於水土保持的教育展示，諸如植被與土壤的關係、當地岩石礦物介紹及園區常見鳥兒的圖鑑，使今人親近山林之際，亦可認識賴以為生的土地。貴子坑就出遊而言，還有一個好處，離都會區並不遙遠，大眾運輸很容易將訪客送至山腳，平緩的山勢亦不會有太多負擔，因此週末假日總能看到不少人攜家帶眷而來。
昔鬼今貴
綜言之，十數年前如日中天的陶瓷產業雖已沒落，今日卻以休憩、教育的面貌吸引著人們。往日的瘡痍已過，現在則留下一片明媚；過去以鬼之名讓人聞之不安，今日稱貴而讓人欣然暢遊。台灣人對這種稱呼、用字的事情頗為敏感，相關觀念充斥於說好話以招致福氣的諺語，諱言壞話則可免遭災的習俗。雖然相關觀念在現代已較為淡薄，但貴子坑更名之事，仍有脈絡可循。
類似強調言語的觀點，在今日基督教會亦時有所聞，有人認為我們所說的話帶著玄妙的能力，這能力將會影響事情的走勢、生命的發展，謂之「信心的話語」。持這樣思想的人們，不僅與台灣民俗相似，教導人們應戒慎言語，更忽略了話語之所以帶著能力，是出於上帝（路加福音1章37節），而非我們。即令我們按著上帝的形像受造，因著上帝在基督耶穌裡的恩典重生得救，但並不代表我們擁有這樣的能力、權柄。
再者，這樣的論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認為事態的發展，是會按著我們的言語、意志進行（或者他們所說的「信心」）。然而，基督的門徒，不是被教導應當尋求父的旨意嗎？（馬太福音6章10節）主在客西馬尼園「不要照我的意思」的禱告，不該成為我們的祈求嗎？（馬太福音26章39節）我們的行事為人，不是應該在「主若願意」的前提之下嗎？（雅各書4章15節）
信心對基督徒的重要性無庸置疑，但信心是建基於那信實、按自己旨意成全一切美事的上帝（帖撒羅尼迦前書5章24節），讓我們仰望祂的慈愛，倚靠祂運行的大能大力，並唯獨將榮耀歸給祂（以弗所書3章19～21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