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日的故事:形式與活力

編按:本文為2017年台南神學院畢業講道稿,編輯室安排於畢業季前刊登,期盼幫助畢業生重新省思初衷、獻身為主做工。

王崇堯(台南神學院院長)

一間學院最重要的精神或靈魂是什麼?自由?確實,思想的自由很重要!團契?確實,學期中的禮拜、共餐桌上的團契很重要!人類歷史上最早的學校可溯及主前5世紀,哲人蘇格拉底在雅典設立的私塾,學校精神是「認識自己」。

要認識什麼樣的「自己」呢?有次蘇格拉底的學生帶著他逛市集,逛完後蘇格拉底說:「原來這些東西,我都不需要。」然而在追求知識的態度上,蘇格拉底卻主張所有的技術都要苦練,要深入研究才有用途。這很像愛迪生的名言:「成功是靠百分之九十九的流汗、努力(perspiration),百分之一的靈感、天才(inspiration)。」柏拉圖在《斐多篇》(Phaidon)說,蘇格拉底在監獄服毒死亡前的最後一晚,是與學生、朋友談論「靈魂不死」。看來蘇格拉底說的「認識自己」,是要認識自己的「靈魂」。

 「敬虔」與「啟蒙」神學教育

柏拉圖於主前385年在雅典所建的學院門口寫著一句話:「沒讀幾何學的人勿入!」用今日語言來理解,可以說算術、數學不好的人絕對不會上榜。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神學教育來自蘇格蘭傳統,它具「敬虔」,也受「啟蒙運動」影響,可與現代文明思想對話。不像其他獨立的神學院,深受美國基要主義或福音派影響,它雖具「敬虔」,卻反「現代」、反「進化論」,過去極端的反「女性」「黑人」,現在則反「同性戀」。

巴克禮牧師於1876年創設「府城大學」(今台南神學院),除聖經、語言課程外,也教「科學」及「算術」。台南神學院可說是台灣第一間有「99乘法表」及學「算術」的學校。今天所穿的學位袍正提醒我們,台南神學院來自修道院的「敬虔」傳統,也來自柏拉圖學院的「認知」傳統。

歷史學家第歐根尼‧拉爾修(Diogenes Laërtius)說,柏拉圖在學院讀「靈魂學說」時,學生因為聽不懂紛紛離席,只有亞里斯多德聽到最後。難怪只有亞里斯多德有資格說:「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然「真理」是什麼?我們對事物的認知,到一個程度為了保有它,常將認知進行「形式化」定義。試想:禮拜若沒有禮拜程序,禮拜要如何進行呢?或是禮拜只是形式,欠缺作禮拜的意願及動力時,又有何意義呢?

 安息日的故事:「形式」與「活力」

安息日的故事正說明信仰中「形式」與「活力」的相互辯證。安息日不可工作若成為律法固定不變形式,就是「主耶穌」在安息日醫治一個右手枯萎的病人,也會受到「律法主義」譴責。多馬福音記載說,一個土木工右手枯焦,來求耶穌醫治。他對耶穌說:「先生,請您幫助我,因為我的家庭需要我用這隻手來養活他們。」耶穌憐憫他,在安息日醫治他,又說:「人子是安息日的主」。

在這個安息日故事中,我們看到主耶穌愛的力量實踐於「守安息日」的形式上。確實,只有愛才能成全律法。神學生走出校園後,無論從事社會工作、教會音樂事工或牧養教會,安息日的故事、形式與活力的辯證會是一生的爭戰。就算是好牧者,也會在教會的體制與信仰的自由之間爭戰。但請記得,若基督信仰只有形式,沒有活力,就會成為僵化的律法主義;或是基督信仰只有活力,欠缺真理、愛與公義形式引頌,活力就會成為擾亂不安因素,或成為欺壓善良的霸力。

不受真理、愛與公義拘束的活力,在今日世界常被「自由主義」這個高尚的詞語來包裝掩飾。加爾文在《基督教要義》說明自由應有三個層次:一是從「因信稱義」而來的本性的自由,人與上帝和好後才能使我們從律法的責難中解脫,得到真正的自由、平安。二是從「良善的盼望」而來的自由,「良善的盼望」鼓舞我們從事社會的改變,甚至為此願意犧牲自己的自由。三是從「愛」而來的信心的自由,有信心的人是活在上帝的愛中,不再受外在形式束縛,因為愛已成全律法。在愛的裡面,律法已被包容,我們看到的不再是審判,而是赦免。所以,自由是「信」、是「望」,也是「愛」。

 擁抱受苦者

美國長老會哥倫比亞神學院舊約學教授沃爾特‧布朗格曼(Walter Brueggemann)提及,舊約裡有二個重要傳統同時存在:律法傳統的「合法結構」(legitimate structure),以及先知傳統的「擁抱受苦」(to embrace pain)。上帝讓我們生活在祂創造的秩序中,多多少少也會有人無法適應,而生活在秩序的外圍、邊緣受苦,愛的力量要去擁抱這些受苦的人。何況,秩序若被誤導為僵化的法律主義,或被誤用為維持欺壓人霸權的理由時,先知的傳統不只是去擁抱受苦,也有責任去改變不合上帝旨意,使人受苦的秩序。

安息日不可工作,這條僵化的律法主義在教會史屢見不鮮。對內,它的名字叫「正統」或「異端裁判所」;對外,它叫「十字軍」「異教徒」或「教會以外,沒有救恩」。台灣的基督徒也常以這樣的態度看待民間宗教。試想:當我們看到一位心急如焚的母親帶著病痛受苦的小孩到廟裡求神問卦時,我們看到什麼?「偶像崇拜」?或這位母親內心的「豐盈之愛」?讀以賽亞書44章時,不是令我們驚嘆嗎?上主竟然揀選外邦的波斯國王來牧養被擄的以色列人民,簡直不可思議!

反省20世紀歐洲的思想史,60年代流行「存在主義」,強調人的主體性及自由選擇。人是經由存在的選擇來塑造自己的本質,這是所謂的「存在先於本質」。80年代後,存在主義受到「結構主義」挑戰,認定人無法脫離社會結構的影響與制約。今日流行「解構主義」,試圖從人的主體性及受社會影響此兩極性的衝撞,來打破二元對立思考,尋求多元想像的可能性。

解構主義認為,對一件事物的看法,不能只有對或錯的二元選擇。而且對事物的想法也不能只停留在一元思考,如「快」不一定是「快」,因為有時「欲速則不達」;「慢」不一定是「慢」,因為有時「慢工出細活」;「強」不一定是勝,「弱」也不一定是敗。思考美國60年代的黑人民權領袖金恩牧師與當時調查局長胡佛的對比,金恩被關14次,家被炸3次,但今日看來卻很強;胡佛當時權力很大,想抓誰就抓誰,但今日看來卻很弱。

 習慣的力量

《紐約時報》得獎記者查爾斯‧杜希格(Charles Duhigg)在其《習慣的力量》(The Power of Habit)書中,分析1955年黑人女子羅莎‧帕克斯(Rosa Parks)在蒙哥馬利市抵制公車讓座被捕,後續發展成為全美黑人民權運動,並促成運動領導者金恩牧師成為全國性人物,此運動的成功因素就在於羅莎‧帕克斯背後看不到的「習慣的力量」。

在羅莎‧帕克斯之前,發生過許多拒絕讓座被捕的案件,但都沒有發酵擴大,一來可能是蒙哥馬利市的黑人已習慣種族隔離政策,二來可能也是當時政治氛圍缺乏有力領導人物。然而在羅莎‧帕克斯的個案裡,當時政治氛圍對黑人民權運動越來越有利,而且充滿魅力的領袖金恩牧師也適時出現。

在杜希格的分析中,羅莎‧帕克斯的習慣所帶來的外圍支援才是關鍵,如羅莎‧帕克斯是「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分會秘書、衞理公會信徒、庇護所義工,也協助路德會組織青年社會關懷社團、為窮苦人家提供裁縫服務等,此「習慣」才是形成廣大力量支援抗議活動的關鍵,並擴大成為往後黑人民權運動的酵母。

我期許台南神學院的畢業生都能養成「幫助人」的習慣,並帶著此「豐盈之愛」,如美國長老會弗雷德里克‧布希納( Frederick Buechner)牧師所言,呼召(vocation)就是我們最深情的喜悅(deep gladness)與這個世界最深切需要(world’s deep need)交會之處,在那裡,讓我們每一位畢業生寫下生命最動感人心故事。如16歲的巴克禮在其獻身文所說:「我要將我所有一切、心思意念、錢財、時間、力量金奉獻給祢,來成為有用的器皿,榮耀祢的名……並以熱切的心情、謙卑的決意、歡喜的心來實現這個奉獻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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