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畫】奧妙聲竹音悠揚 4-2

8月第一個主日是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所訂的「聖樂紀念主日」, 本報特別連續4期刊登亞洲音樂神學家駱維道牧師的專文,以饗讀者。

4-2 亞洲聖詩中的基督聲音和意象


文圖◎駱維道    華譯◎林秀娟

亞洲教會齊歡欣:苦難中的盼望

在〈奧妙聲竹音悠揚〉這首詩歌第1節最後一句歌詞,窩勒斯(Bill Wallace)原本寫的歌詞是“Let the Asian Church rejoice”(亞洲教會齊歡欣),但為了更廣泛運用,在歐美把這句歌詞改為“Let the church of God rejoice”(主教會喜樂陶陶)。在這句歌詞中,有兩個議題。首先,有人說有些亞洲詩歌聽起來有悲哀感,所以,我們怎麼能夠以悲哀的歌曲一起歡喜快樂?其次,有些詩歌描述百姓的受苦,所以,我們怎麼能夠歌唱,並在艱難的處境中歡喜快樂?

在詩篇42篇5節中,詩人問說:「我為什麼這樣悲傷?我為什麼這樣沮喪?我要仰望上帝,還要再頌讚祂;祂是拯救我的上帝。」(現代中文譯本修訂版)我們人類都是按著上帝的形像造的,也就是,上帝創造人的心靈能與祂相互呼應。舊約學者詹姆士‧梅斯(James L. Mays)說:「當那個相互呼應變得微弱、受到攪擾,或是被打斷,那種缺乏的經驗變得又飢又渴,也就是感到滿足的反面。」(註1)百姓的受苦就像是「從社會、個人,和神學上經歷到上帝的缺席」,表達出我們的靈魂對上帝的飢渴。(註2)所以,我們向上帝呼喊帶來正面的結果,如同詩人所說的:「我要仰望上帝,還要再頌讚祂。」

藉著吟唱表達生命艱難和痛苦的詩歌,我們再一次確認上帝不變的愛,要把我們的眼淚變為喜樂和讚美。舉例來說,在追思禮拜中,我們可以輕易看見音樂的力量,歌唱總是以某種方式帶給人安慰。歌唱幫助人釋放失落感、絕望和憂傷的深刻情感,使人重新得到盼望,從受難日進入復活的主日。我們信靠上帝永遠不變的愛,祂賜給我們勇氣、力量,以及對復活和新生命的盼望。

〈莿葩互火燒〉(STB #252,新《聖詩》#604)這首聖詩中,我們可以看見作詞者對於上帝永不改變的愛的信靠和確知。荊棘燃燒的意象,描繪了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苦難。

1970年代,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曾發表一連串的宣言,高舉基督真理,在愛中說誠實話,反對壓迫人民的政府,建議政府改革、舉辦全國選舉、廢除《戒嚴法》,並宣告台灣是獨立自主的國家。這些宣言引發政府憤怒和更多無情的打壓。時任長老教會總幹事的高俊明牧師(1929~2019年),因藏匿異議者而被關在監獄裡長達3年多。其他還有8個人,包括4個傳道師、1位教會長老,他們只是伸出了援手,也一起被關入監獄。高俊明牧師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請求法官釋放其他人。但他們全部被判刑,刑期從3年到7年不等!在獄中,高牧師寫了〈莿葩互火燒〉這首詩,見證在燃燒的火焰中,荊棘並沒有被燒毀;在逼迫中,基督徒變得更堅強、更勇敢,正如歌詞所述:「炎火一下過,伊就閣發芽,春天一下到,伊就閣開花。」

為了傳遞苦難中的盼望這個觀念,我採用台灣「哭調」(哀歌)的主題來捕捉痛苦卻仍然堅忍勇敢對抗暴政的精神,並進一步把它發展成一首表達信心和盼望的新歌。在5聲音階(la do re mi sol)中突然使用si,是整首詩歌的高潮;從開始下行5度的動機(mi-la)的反轉(上行5度mi-si)是一個5度大跳。這是用來象徵突破困境,艱難變成富足、絕望變成盼望的轉變。「春天」,帶給燃燒的荊棘新的生命。

請來  和平人君:以音樂尋求和解

許多亞洲基督徒在艱困處境中,作了強而有力的見證。在超過半世紀以前的韓戰(1950~1953年)期間,許多韓國牧師致力於服事受苦的難民,其中有些牧師甚至為了保護難民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一直有堅定的基督徒,大聲呼籲南韓和北韓的統一。基於這個原因,韓國教授李建鏞(Lee GeonYong,1947年生)為和平與和解寫了〈請來,和平人君〉(Ososǒ/Come now, O Prince of Peace,STB #241,新《聖詩》#482)。音樂是韓國典型的3拍子。李教授基本上使用西方的和聲語言,但他也運用了不諧和音,以及內聲部的交叉,來暗示打破阻礙和規則,同時走「第二里路」接觸另一方,以尋求和解。在最後結尾的完全5度,是否暗示和平與和解尚未完成呢?因此,這是我們的任務,需要進一步追求和平,直到實現和平為止。

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1917~1989年)在菲律賓的獨裁統治超過20年之久。菲律賓的教會,不分天主教或基督新教,在發聲反抗、要求自由和民主上,扮演了重要角色。在1986年的「人民力量革命」(People Power Revolution)期間,可看見天主教修女們跪在坦克車前,求士兵不要前進的畫面,令人深深感動。修女們把鮮花插在士兵的來福槍管,作為和平與善意的記號。最後,軍隊向這些和平禱告的人們屈服,獨裁者馬可仕下台了。但是,在那一次沒有流血的革命之前,成千上萬的人被殺害或關入監獄。

在馬可仕獨裁統治時期,許多詩歌被留下來,其中一首是〈男孩的禱告〉(A Boy’s Prayer,STB #160),第2~4節的歌詞如下:
2.我父真疲憊,因他日夜都工作;他的薪資所得,卻從來都不足夠
3.我母滿眼淚,每當預備著三餐;因為我們餐桌,食物從來都不夠
4.但有一件事,我必須向祢懇求,當我明晨醒來,請別讓我入迷途
如果你曾經住過菲律賓,你就了解這些一再上演的悲劇,當你聽見這首〈男孩的禱告〉,你也會淚流滿面。

另一首回應基督在十字架上痛苦呼喊的詩歌,是〈耶穌,祢在十架上的最後呼喊〉(Jesus, Your Last Cry on the Cross,STB #274B;根據馬太福音27章46節、馬可福音15章34節和詩篇22篇1節a寫成)。印尼的神學家詩人烏庫爾(Fridolin Ukur,1930~2003年)聲稱,那個呼喊是親密、甜美、溫柔、體貼的,充滿了生命的能量和盼望,也充滿了信靠的愛,能夠恢復和平與公義。這是作曲家斐理夏諾(Francisco F. Feliciano,1941~2014年)的主要作品之一,描述他對於基督在十字架上受難的信心和理解,以及基督的受難與今日世界如何關聯在一起。(註3)

雖然今天的中國似稍微開放一點,卻已在共產黨的統治下過了70年之久,直到如今,基督徒還是不能公開告白他們的信仰和公開敬拜上帝。許多中國基督徒只能在家庭和地下教會祕密聚會。許多教會領袖曾被放逐到鄉下從事勞力工作,還有許多人受到嚴厲的逼迫。即使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還是寫出了新的詩歌。汪維藩(1927~2015年)教授,當時是一位神學生,在1957年以所羅門的雅歌寫了一首聖詩〈冬天過去,雨水停止〉(STB #71,新《聖詩》#148),作為內心渴求跟隨基督的表達。

1982年,當時的美國總統尼克森(Richard Nixon)訪問中國後,宗教自由的門稍微打開,基本上不再需要遮遮掩掩。林聲本(1927年生),這首曲調的原作者,請汪教授加上複歌後,他再加上新的曲調「耶穌我主,我愛所歸」,終於完成作品。當中國基督徒不必再作為基督的祕密跟隨者時,他們才能公開呼求上主的名。曲調「佳偶」,意思是「好的同伴」,與歌詞和音樂的調子十分吻合。

〈冬天過去,雨水停止〉這首詩歌原來的樂曲是配上西方傳統的四部和聲,但在《響竹》與新《聖詩》版本,則是另以模仿對位法,象徵基督徒跟隨耶穌的腳蹤,有時親近,有時懵懂摸索;複歌一開始的伴奏是模仿基督最初呼召的樂想,作為回應那個呼召的象徵。這正是以音樂作神學的例子。(待續)

附註

  1. James Luther Mays, Psalms. Interpretation: A Biblical Commentary for Teaching and Preaching(Louisville: John Knox, 1994), 173.
  2. 同上,174。
  3. Loh, 2011, 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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