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圖/黃莉娟

文◎李佑生

祂是牧羊人

「丹恩先生,我們到了。」

丹恩進入第一個選項的門後,走過長長的通道,最後迎接他的是亮花花的陽光,竟是已走到城堡外。接著司機里德請他上車,載著他來到眼前這個陌生的牧場。

「呵呵,這怎麼回事?其他人呢?」雖然不是他的牧場,但熟悉的原野景象與新鮮空氣讓他整個人放鬆不少。

「其他人還在城堡裡。這裡是您測試的地方,您的題目就是:請呼喚羊群過來。」

「啊?」丹恩沒想到老先生給他出這樣的題目,他看著草場上四處悠閒吃草的羊群說:「這可為難我了,這些不是我的羊啊,牠們不會聽我的啦!」里德卻一逕微笑,沒再表示什麼。

丹恩看向草場上或遠或近的羊,為了方便主人找到牠們,身上都噴了一點同顏色的漆。丹恩有點自豪地想,他因為認得自己每一隻羊,所以他的羊皆是雪白皮毛,看起來非常純潔美麗。

「Whit’s fur ye’ll no go by ye.」1丹恩聳聳肩,先是吹了一聲高亢的口哨,接著用他平常使用的高地蓋爾語呼喚羊群。然而,反覆試了幾次,果然如他所料,羊群根本無動於衷。

他轉身看著里德,有點無奈地說:「我就說吧……」

正在此時,遠遠地傳來了羊的咩咩叫及狗吠聲,丹恩驚訝地轉身,看到幾隻羊和一隻牧羊犬從最遠的陡坡上飛奔過來,那幾隻羊皆毛色似雪──「喔!桃莉、阿特、飛安!……哈哈!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丹恩驚喜莫名,將最先抵達的阿特抱滿懷。老先生真是瘋狂,竟然把他的羊和狗搬來了!

「把牠們搬過來可費了我們一番工夫呢!」里德笑著說:「恭喜您通過測試。漢彌爾頓先生說,接著請您打開這本聖經,讀封面裡指示的經文。」他遞來丹恩在第一關取得的工業風聖經。

丹恩打開聖經,封面外殼裡面新舊約各有一個經節數字轉盤,新約那裡標示著「約翰10:1-29」,「這倒是很方便啊!」他翻開該處經節,發現夾著一張巨石陣德魯伊祭典的相片,而在「我的羊聽我的聲音,我也認識他們,他們也跟隨我。」這節經句旁,黏著一張花紋精緻的便利貼寫著:「羊若跟著陌生人走了,這隻羊是怎麼了呢?」

「跟陌生人走?怎麼可能!除非這隻羊生病了,耳朵聾了,才會笨笨地跟錯主人……」丹恩不明白,老先生是在問一個畜牧的問題?還是聖經的問題?以往老先生去他的牧場時,總會想到聖經的問題,在城堡的花園裡,他卻老是問畜牧的問題。

「老先生,這次問題有點難啊!」丹恩自小成長在天主教家庭,上教堂順理成章,信仰猶如家常便飯。認識老先生後,才發現自己很多觀念不清不楚。他幹粗活很在行,不是很愛動腦,但老先生常常拿聖經裡牧羊人的故事和他聊信仰,的確讓他對耶穌的認識比以前清楚多了。

丹恩拿起巨石陣的相片,突而心有所感,有點明白老先生為什麼要他來這裡了。這兩年,他聽聞巨石陣那裡每年舉行祭典,便跟附近的牧羊人結夥去湊熱鬧,想說順便祈求羊群健康。果然在那之後,羊兒們無災無病,還生養眾多。老先生知道後勸他不要再去了,他卻覺得只是一個慶典,而且有帶來好處,沒怎麼把他的話放心上。

「我是好牧人,好牧人為羊捨命。」這句經文特別畫了重點,丹恩想到自己曾為了搶救失足的阿特而差點掉下山崖,深有感觸。老先生昔日說的話,像泉水一樣湧進他的腦海……他低下頭,看著圍在身旁吃草的羊兒們,「耶穌基督愛我,就像我愛阿特啊!如果牠跑去跟別的主人,我一定很難過……」

插圖/黃莉娟

盲目追求

丹恩走進花園時,安倫已在門內守候多時,迎面而來說:「丹恩先生回來了,那麼,請大家移步餐廳好嗎?」

泰勒低著頭,悶悶地說:「我沒胃口,你們先用吧,不用等我了。」

納許向安倫示意,安倫便不再作聲,領著丹恩進了屋內。

沉默半晌,泰勒主動開口:「其實……我一直知道沃森老師和許多女生都過從甚密。」

就在幾分鐘前,泰勒擦乾眼淚後,忍不住對納許吐露,她在房間裡看到沃森老師和其他女老師在餐廳用餐的合照,動作很是親暱,不像是普通朋友。原來他已經如此不避諱公開,她卻還在幻想有什麼轉機。

「我只是拒絕承認事實而已。為了結婚,我委屈自己,聽從他、配合他,對他的誹聞裝聾作啞,不敢有一點質疑,我以為這樣他終究會選擇我。可是,老先生一直叫我要小心評估。」

納許苦笑,叔叔對看穿壞男人的確很有一套。

「老先生要我捫心自問,究竟我是真的愛他呢?或者只是想結婚?如果我真的愛他,那麼我應該要為了他的益處,勇於提醒他改正不當的行為。」

「只是為了結婚而結婚,會幸福嗎?」納許彈一彈手中的菸灰。想到自己的母親,一輩子為花心的父親黯然神傷。

「我是孤兒……我太想要一個自己的家了。」泰勒低聲說。

納許驚訝地看著泰勒,突然覺得兩人相似的地方比他以為的還要多,對她多了幾分同情。

勇於彌補

餐廳裡,已經落座的五個人各懷心事。方瞿志得意滿,宛如王者般坐在首位;丹恩垂頭喪氣,喝著手中的威士忌;華茲仍惶惶不安抱著頭,不敢正視任何人;萊娜蹙著眉把玩著手上的餐具;唐諾則一如先前神情淡定,讓人猜不透心思。

安倫見狀,暗暗嘀咕那位老頑童不知使什麼手段,竟讓歡天喜地的一群人轉眼變這般模樣,這一晚應該很難賓主盡歡了,於是更加笑容可掬地說:「經過這一下午,想必各位都有些疲憊,請大家享用這頓晚餐後,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繼續。」

安倫一邊嫻熟地指揮侍者為眾人上菜,一邊緩和氣氛地介紹著:「大家還沒機會彼此熟識,但你們的共通點其實很多。譬如你們都和漢彌爾頓先生吃過飯,所以今晚準備的餐點都是為你們量身訂做的。」

唐諾有點意外,漢彌爾頓竟然心細至此。他看丹恩對著眼前的哈吉斯(haggis)紅了眼眶,顯然是觸動了他某段回憶……自己若死了,會有人這樣懷念他嗎?他突然有點羨慕漢彌爾頓。

「唐諾先生?」唐諾回頭,看到坐在身邊的華茲靠過來說話。「冒昧打擾,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我是哥瓦帝斯餐廳的侍者,曾經接待過你幾次。」

「我記得,你是約翰‧華茲。」

「是的、是的,謝謝你記得我……不知道,我可以請教你一些問題嗎?」

唐諾點點頭,華茲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說:「我……我需要錢,很多、很多錢。」他不能坐以待斃,得努力學習賺更多錢,才有可能賠償那件青花瓷。

唐諾心想:「又一個作發財夢的小子!」太多人問過他這類問題了,他不怎麼積極,邊吃邊有一搭沒一搭應著。華茲像寫菜單一樣謹慎地記下他說的話,讓他忍不住懷疑漢彌爾頓為何認為這小子有資格繼承他的遺產?他不是最討厭見錢眼開的人嗎?於是說:「你這麼想發財,想辦法拿到漢彌爾頓先生的遺產不就好了。」

華茲低下頭,訥訥地說:「我不是想發財……不瞞您說,我闖禍了,損害了老闆的東西,需要花很多錢賠償。」

「喔?」唐諾挑眉,那倒是比較情有可原。

「漢彌爾頓先生的遺產還不一定可以拿到,我也不敢想,我應該靠自己雙手賺錢的。可是,那東西實在太昂貴了!而且我小孩才七歲……所以,我必須賺很多、很多錢。」面前的炸魚薯條是父子倆的最愛,想到小彼得,他一口也吃不下。

唐諾差點被嘴裡那一口紅酒嗆到,訝異地問:「小孩?」七歲?華茲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

「我很早婚……」華茲羞赧地笑:「但我很努力工作,也已經有資格考領班了,只是不太順利……」他突然想到,啊!難道是因為自己心虛,所以眼神不對勁?他的臉皺成一團,覺得悔不當初,原來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看著華茲,唐諾又想到父親。被解雇後,父親一直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只能不斷打零工,車子、房子都賣掉了,但是兒子該用的,他不曾少給過。

「你需要錢,但你更需要知識;知識比錢更重要。」唐諾啜一口威士忌後說,「把你的問題告訴我吧,或許我可以提供一些想法。」他想,漢彌爾頓還是一如既往沒有看錯人。

「真的嗎?謝謝、謝謝!……」華茲簡直感激涕零。

唐諾心想,他可能永遠無法像漢彌爾頓那樣樂善好施,但至少他可以幫幫眼前這位愛兒子的父親。

基督是主

翌日清晨,有兩個人先後離開了。

丹恩起了個大早,神清氣爽地找上安倫,對他說:「很謝謝你的招待,我已經想明白老先生的問題。我現在要回家了!」前一晚,他把約翰福音10章1~29節仔細讀了一次,羊圈、門、羊聽主人的聲音,每個字句都是活生生的,那一刻,他完全感受到牧羊人對羊群的愛,忍不住含淚禱告:「主啊!我對不起祢,祢為我連命都不要。祢是我真正的主人,我不再跟其他人走了。」

安倫訝異地說:「可是,還沒到最後一個關卡……」

「唉呀!那本來就不是我的,我只懂羊,為了錢七上八下的,太難受了。而且老先生已經準備好了,他知道耶穌就是我唯一需要的。」丹恩哈哈一笑,轉身便走了。

看著丹恩厚實的背影遠去,安倫兀自喃喃道:「主人,你真是太了解他了……」他手上未能來得及拿出來的信箋寫著:「羊兒病好了嗎?他現在認得自己的主人了嗎?」

面對罪惡

方瞿一夜未眠,怔忡不安。前一天,經過前兩關,他已經猜出漢彌爾頓是以五個唯獨的概念來設計關卡,所以在第三關毫不猶豫以「恩典」來平衡了天秤。但他對漢彌爾頓如何知情仍是耿耿於懷,還有誰知道?再過幾個月就要選舉區域聯會議長,他可是熱門人選,屆時他的名望將再達巔峰,這時候不能出半點差池。

安倫敲門,交給他一個信封,裡頭有一份文件及一台卡式錄音機。「漢彌爾頓先生說您有晨更的習慣,他希望您把錄音帶的內容當做今天的材料。」

「這也是一個測試?目的呢?」

「漢彌爾頓先生說這是開放作答,您聽完兩段錄音就知道了。」安倫說完便退出了房間。

方瞿先打開文件,上面說明漢彌爾頓設立的信託基金每個月將奉獻固定的金額給教會,雖然數額不小,但他有點不以為然:「就這樣?所以我是來為教會募款嗎?」

接著他按下錄音機播放鍵,原來是一篇講道,聽著、聽著,突然覺得內容有點熟悉,仔細搜尋記憶後想起來,是美國佈道家葛約翰1995年在劍橋大學聖馬利教堂的證道,那時他正在劍橋攻讀歷史博士。那篇講道的題目是「耶穌十架寶血」,前後45分鐘的時間裡,葛約翰從創世記開始,細數了聖經記載的各種流血的祭。

方瞿還記得,當時身旁的同學揶揄說:「簡直是血流成河啊!」他卻深受感動,那晚走出教堂,生平第一次真的相信耶穌為他而死,後來甚至走上獻身傳道的路。事實上,不只他,那晚至少有400人決志信主,當時劍橋也不過8000個學生。這些過程,他都寫在當初至聖心堂應聘的履歷裡。

聽完了講道,方瞿疑惑第二段錄音在哪裡,看著身邊的物件,姑且一試打開擺在桌上的聖經,赫然發現書殼裡有個十字架的孔洞,難道?……他將第三關拿到的十字架放進去,喀嗒一聲吻合地鑲嵌在孔洞裡,接著傳來漢彌爾頓的聲音。原來,聖經裡也有錄音裝置,十字架就是鑰匙。

「我的朋友,你一定在猜我怎麼知道的,答案很簡單,是伊格爾自己告訴我的。你可能只把她當作一段韻事,她卻動了真感情,認真考慮和先生離婚,又因你的退卻而飽受折磨。之所以告訴我,大概是認為我已經老得沒辦法到處說閒話,或者因為我不是你的粉絲——教會裡這種人只有少數幾個。我相信你再怎麼不服氣,這些關卡也必能拿到滿分,畢竟我已經多次告訴你答案了。我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當年的錄音,無非想提醒你,你是否已經離棄了起初的愛?你應當回想你是從哪裡墮落的。如果你仍然像當年一樣相信基督的寶血、而且唯獨祂的寶血可以洗淨你一切罪過,我希望你誠心悔改,自己向小會坦承過犯,懇求他們監督你,以免你重蹈覆轍,並推拒議長的選舉。我知道你渴望權力,但基督寶血的權能,才是你真正的權能。我的朋友,這是我能留給你最好的遺產。我知道你是好面子的人,所以用這麼曲折的方式(畢竟你可能根本找不到我這段錄音),學大衛悄悄割下你的衣襟,希望你下場不要落得像掃羅一樣。」

方瞿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知道自己是通不過這項測試了。

插圖/黃莉娟

代償欠債

「這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昨天怎麼沒看到?」

安倫走進客廳時,看到的就是華茲站在窗邊,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立在角落的青花瓷。

「啊!那是漢彌爾頓先生向貴餐廳購買的青花瓷,指定今天一早送到的。」

「對了,這是您的信。」

華茲踉蹌了一下,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有辦法打開信。

「小伙子,我是不是把你嚇一跳啊?哈哈哈,請原諒我,活了快一百年,如果不做點新鮮事,那人生真是又臭又長啊!其實,我看到你把這青花瓷刮傷那個驚慌的樣子,就想著要把它買下來了,不過之後住院一段時間,沒能馬上處理,後來就想著把這個當做禮物,安排在遊戲裡。我幫你處理賠償,是想學學耶穌,但當然是遠遠比不上。畢竟,我只是付出一筆金錢,祂卻捨棄上帝兒子的榮耀來到人間;我只是動筆寫張支票,祂卻親身代替我們受刑罰,付上祂的性命。我先前曾教過你這些道理,都還記得嗎?很抱歉,讓你經歷一個晚上的煎熬,用意是希望你體會自己多麼需要恩典。其實,不只窮人需要恩典,富人也需要恩典,我沒有機會像你一樣為妻兒的幸福拚命工作,這是我最大的遺憾。這幾十年的孤寂原本難以忍受,但幸好我的主陪伴我,有祂已充分足夠。有時間多讀聖經,裡面有無限的珍寶,我一生受益。」

不知不覺,華茲的臉龐已爬滿了淚水,他抽噎著,打開安倫放置一旁的聖經,發現書殼裡鑲嵌著一支放大鏡,上面刻了一排小字:「唯獨透過基督,你可以見到上帝的美善。」終於,他忍不住放聲大哭……。   (待續)


1.蘇格蘭諺語,意為:「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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