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無遮欄】被監控的長老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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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文(歷史工作者)

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今年5月舉行「探求歷史真相與責任的開始:壓迫體制及其圖像」研討會,其中黃克先教授報告「威權政府如何「導從」長老教會」,透過監控檔案的爬梳與訪談,呈現威權政府與宗教團體的互動、競逐的演化。他認為,由於冷戰結構下「自由世界的台灣」使得威權政府無法穩定監控長老教會,而教會的行動者又有一定的能動性,因此,情治機構發展出「導從」方式,運用情報並非為了預防或壓制,而是為了打入組織並加以形塑改造。

這樣的看法,對於親身經歷過美麗島事件前後動盪的教會信徒並不覺得意外。1970至2000年左右,教會是政府密切注意對象,幾乎每間教會都有監控人員,他們負責將教會中的「不妥言行」往上呈報,有時還負責傳達政府的意願、擔任溝通的角色。透過當時的《台灣教會公報》和一些回憶錄資料,也能看到教會成員如何與政府周旋、堅持立場,一次次克服來自國民黨政府的分化。但在這過程中,教會人士難免因為要反監控而互相猜忌。很多人覺得在檔案公布後,應該讓線民現形,追究責任。

線民其實是整個威權體制的末梢血管,但對被監控者而言,比較像這個體制的面孔,透過和線民的互動,感受到威權體制對個人的支配和壓迫。黃克先在促轉會委託的〈威權統治時期宗教團體監控之研究〉中,發現長老教會內的線民其實很複雜,他可能認同黨國卻又熱愛教會。被情治單位利用,也出於自願或不得已。有線民因自己位置的兩面性,得以在其中施展其能動性,或為教會、為友人、為國家、為家人、為自己謀取利益。

到底該怎樣看待「抓耙仔」?發現至親好友就是監視自己的人,怎能不難過?我也去促轉會看了自己的監控檔案,看見在團契中很欣賞的朋友真的就是監視者,有人曾透露她的線民身分給我,我也曾找她詢問,但她否認。多年後看到那些監視筆記真的只能苦笑。我並不認為她邪惡,她只是那個時代某種典型的愛國青年,幸好台灣民主化成功,我們躲過1950年代動不動判政治犯死刑的白色恐怖。但我很想知道,她怎麼會走上這條路,現在又怎樣看待當年的自己?

另外,也曾聽說過,有線民向被監視者坦承自己的角色、達成默契,雖是監視者,也是保護者。還有負責監視牧師、每週努力聽講道的線民被講道的內容感動,而向牧師坦承自己的任務,在報告中盡力為牧師說好話。

線民是威權統治的手段,要追究的是那個不義體制。期待能創造一個環境,讓曾經做過線民的牧長能夠講出自己的故事,在辯解之餘,還能真實懺悔,看清威權體制對人的傷害。這會是真實美好的見證,榮神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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