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國榮專題報導】政治檔案解密後的轉型正義,首先遇到的難題是確認「誰是加害人」,而加害者的下一代看自己的父執輩,會困惑父執輩是傷害民主的共犯嗎?是罪人嗎?國立政治大學法律系教授林佳和,對此指出,處理加害者是誰的這個難題,在國際上有3種方式:「刑事追訴」「特赦」和「公部門人事清查」,也就是說,國際間對於轉型正義的處理,不是道德原則,而是法律上的選擇題。
「無法鎮壓的『上帝國』,長老教會檔案解密報告」第二講,談「教會如何落實轉型正義的時代召命:加害者究責與修復式正義」,與談之一的林佳和,就處理加害者是誰的這個難題,他說第一個方式是「刑事追訴」。他表示,涉及種族屠殺,這是非得逮捕不可的萬國公罪,涉案228事件的兇手,就是屬於萬國公罪,「可是在今天,我們仍然不知道兇手在哪裡」。
林佳和說他在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所看到許多案件,許多前輩遭到莫名其妙地殺害,但不知道誰是加害者,因為關於加害者這方面的檔案沒有被揭露;可是,刑事追訴手段的最大關鍵在於檔案,然而卻又有趣的是,要仰賴的是那些不足以採信的過去八大情治機關的檔案,所以會有許多沒有真相的謎團,因此將檔案全面揭露給人民知悉,這是在沒有辦法確定檔案內容真實與否的可用對策。不過,台灣轉型正義的手段不偏向刑事追訴,主要原因是,時間已經久遠,距今70年的228歷史,加害者也幾乎過世。
另一個方式「特赦」,林佳和指出,這是許多國家採用的方式,然而其中最無恥的是祕魯的前總統(日裔)藤森,祕魯人民原先希望他解救祕魯,結果他執政後,政府手段更變本加厲,然後,他在任期結束前,特赦其政府所做的壞事。
「但法律是,有犯罪然後確認犯罪,才有特赦。」他說,轉型正義採取特赦的國家,是類似藤森這種「空白特赦」,如同台灣有不小聲音要特赦國民黨過去所做的壞事,甚至不必查國民黨曾經喪盡天良,反而顛倒是非地說:「如果當年不這樣做,中共早就血洗台灣。」這就是空白特赦的意涵,國內不乏政治勢力有這樣態度。
第三種方式是「公部門人事清查」,他指出,東歐稱此為「除垢」,透過檔案,查到當事人在當年擔任國安情治人員或線民,並不是要將他們逮捕、送入監獄服刑,而是廢除這些人公務員等公職身分,不准他們參與選舉和國家考試,以便保障政治生活的清明。
聽眾問林佳和,台灣揭露政治檔案的難處。林佳和指出,今天台灣的政治檔案揭露遇到的麻煩問題,目前蔡英文政府的調查局與國安局等情治機構,拿《國家情報工作法》阻擋檔案的揭露,包括當年從事線民任務的民眾是誰也不能揭露,「但情報法在於保障國家合法正當的情報人員,包括線民,不在於合理化跟掩飾過去威權時代、國家不法行為的幫兇」。現在的國安局仍然堅決不開放當年政治檔案,他說:「這些機關是該聽誰的呢?大家想想看。」
另有聽眾問,處理加害者的這個難題,適用台灣的方法,問林佳和的個人看法。林佳和他提出同心圓的原則,第一個同心圓是重大犯行的刑事追訴,在設計上,不僅針對最後動手的加害者,也要包括直接指揮的體系;不過,他不贊成過度廣泛的刑事追訴,因為這有法律上很大技術性的困難。
第二個同心圓是「人事清查」,但這個麻煩的是,轉型正義的最大敵人是時間,從台灣民主化開始算起,超過30年的時間,若當年公務體系於今還沒有退休的人,當年都是35歲以下,如果5年後才要做,已經意義不大,「但我認為要進行公務員的人事清查,並不是免除公職,而是給予不名譽證書」。
免除公職後,是否減免退休金?他說,這在其他國家沒有看到,因為涉及到個人的老人尊嚴。但加害者的老人尊嚴,是否該予以顧及的這個問題,他表示,應要先去區分加害者是在哪一個位置的同心圓。
他說,時間拖長會掩飾一切,轉型正義若要做「人事清查」就要儘早,適用的範圍與制度的設計都要細膩,因為國民黨會罵這是政治清算;倘若制度設計的不佳,導致人事清查的結果是抓不到人的難堪結果,不僅制度會被譏諷,也傷害到轉型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