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伊莉莎白‧艾略特（Elisabeth Elliot）
譯◉洪敬慧
我夢到自己站在講台上，面對一大群觀眾。我張開口講話時，周圍一片寂靜。我發不出聲音來，在那彷彿停滯的一秒鐘裡，我想起以前的夢魘，當我受到驚嚇而試著叫出聲時，卻怎麼也沒辦法吐出任何聲響。那種徒勞無功帶來的折磨，讓我醒了過來。而在我當下的夢裡，我決定醒過來，這是逃離那些引頸期盼的觀眾最簡單的方法。然而，我對他們似乎有種不容拒絕的義務，我必須說些什麼，他們都在等著聽。但我想不起該說什麼，我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就像一個快要打出噴嚏的人，不敢貿然呼吸般。
後來，我開始發出嘎吱作響的聲音，沮喪的心終於如釋重負，我想，是蓋丘亞語！我口中發出從來沒聽過的聲音，讓我猛然驚醒了過來。那些聲響還在繼續，我在腦海摸索著記憶試圖辨認。一隻驢子，一定是。我從未聽過驢子的叫聲，但在嘎吱聲後，傳來的分明就是驢子的嘻哈聲。然後，我聽到鞭子的抽打聲、水罐的鏗鏘聲、憤怒的喝斥聲。驢子噠噠地踩踏著馬路時，我終於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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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間，我的房子，在印地烏爾庫，我的工場。我把腳朝床尾伸展，這是六個月以來，第一次享受到這麼舒適的床鋪。這是我自己的床，不是我在安巴托睡的那張短小、方形的厄瓜多式床。沒有人等我吃早餐，也不再有西班牙語課、旅行、半游牧生活。我可以定居下來，獨占整棟房子。我有一整天的時間。
事實上，當我從床上跳起來時，我想的是整個城鎮現在都是我的了，印第安人也是。這是一項前途光明的任務、可以做一輩子的工作。從窗戶看出去，我能看見整個山谷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薄薄的霧氣在村子裡的屋頂上升騰，印第安人在路上小跑步著。他們總是在小跑步──一個牽著一匹驢子，一個拖著一頭豬。女人們手裡拿著大網袋，裡頭裝滿了陶罐；男人揹著捲成一綑綑的草蓆，上面還有飼料、玉米、乾草，堆得高高的。他們都在趕時間，我也是，我要趕快去見他們。
我快速穿好衣服，猛然打開前門，準備向世界大聲地打招呼。但是當路過的印第安人都沒有抬頭往我這邊看時，我的熱情被潑了一盆冷水。他們的重擔用繞在額頭上的髮帶支撐著，他們的眼睛一直盯著路面。
到許多古老河流流淌之地，
到許多遍植棕櫚的沃野平原，
召喚我們拯救人們脫離罪惡的鎖鏈。（註）
註：引自英文聖詩〈From Greenland’s Icy Mountain〉，《生命聖詩》中譯〈福音要遍傳〉，此為譯者直譯。 （待續）
到河流與平原？或許吧，但並非到安地斯山脈的高地。總之，不是今天早上。嗯，我反省了一下。很開心看到印第安人這麼勤奮，專注在當下的工作，真令人感到欣慰。我也是，我也有事業要忙──大君王的事業──而他們多半不知道，這是關乎他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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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是第一要緊的事，我找到足夠的食物和餐具，能讓我倉促地吃完一餐，然後開始收拾屋子。裝著貨物的木箱、木桶和旅行箱，都還散落於各個房間。其中一些從我父親在家裡的地下室釘上蓋子那天，就沒打開過。那時朋友和鄰居都來幫忙收拾行李，每個人都想在離家咫尺的地方參與一項宣教事工。
我整理了毛巾和床單──教會一群年輕的已婚婦女給我的，還有漂亮的床罩，「因為即便妳是宣教師，我們希望妳有一些好東西。」我把它們整齊地堆放在一個矮櫃內，在後面角落的房間裡，那裡我計畫用來作浴室或儲藏室。
這棟房子室內沒有浴室，但廚房裡有個水龍頭，房子後面的小屋裡有古老的沖水馬桶。我想買個琺瑯瓷臉盆及水壺，用來在室內沐浴。我試著將一些箱子、盒子貼著牆面安放時，發現整棟房子的角落都不是直角。每個房間的牆壁長度似乎都一樣，但我的箱子只能歪斜地放在角落，我的大腦彷彿也歪斜了。門實在太多了，每個房間都能通向另外兩個房間，我很難決定在哪裡擺放我還尚未擁有的梳妝台。我把一個矮櫃推到臥室中，靠著最大面的牆，再放一面鏡子在上面。當我擺放那面鏡子時，我思忖著，擁有這面鏡子，會不會顯出與宣教師身分不相稱的虛榮心？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決定帶上它了，因為我無法想像，在這個工場五年期間，都沒辦法對自己的外表檢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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