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杜崇信
嘉義中會古林教會座落在一個被雜糧田圍繞的小村莊裡頭，一個連雜貨店都沒有的小村莊。其實，真的要說，這個村莊還是有一間被筆者戲稱為「酒店」的小店存活下來。這間小店是村裡全盛時期的五間雜貨店之一，經歷物換星移、人口外流後，目前成了碩果僅存的一家。之所以稱為酒店，是因為它販售的物品以米酒、啤酒、高粱酒等酒精類飲品為主，再搭配少量的雞蛋、泡麵等小物，而且燈光昏暗。
那些陸續結束營業的雜貨店，見證了一個村莊由盛轉衰的過程。就如同幾年前，位在不遠處隔壁村莊的小學，整間學校的教室及辦公室一夕之間被政府拆個精光，連詢問村人是不是留給村裡頭使用以作為紀念的動作都免了。這些，都是令人無語的鄉村衰退紀實畫面。
衰退中的生機
然而，衰退中仍蘊藏勃勃生機。在春夏兩季，古林教會旁隨風搖曳的秧苗，先是一片綠油油，而後漸漸長出了黃金稻穗。每當這個時節，矗立稻田邊的白色教堂便成了攝影愛好者的最愛。到了秋冬兩季，夾雜海的鹹味的東北季風乍然吹起，其狂放真的不是「猛烈」兩個字可以形容。不過，總是可以在夕陽西下的餘暉中，感受到鄉村風光的明媚。在不同的季節，這村莊總是不吝於展現上帝所創造多姿多采的面貌。
沿海地區的民間宗教鼎盛，在古林村這麼一個面積差不多四平方公里的小村莊裡，居然就有五間大小不等的宮廟，這還未計入座落於村外的土地公廟及分屬東、西、南、北營的將軍廟。作為宮廟環伺下的教會，我們知道更要努力做主工。
古林教會週末主日學的孩童，以及青少年團契的青少年，大部分來自附近幾個村落未信主的家庭。對於我們這麼一間連福音車都沒有的小教會，單單接送這些孩童與青少年來教會聚會，就是不小的挑戰。但是，不管是從社會服務或是栽培孩童的角度，還是從宣教的使命來看，這都是我們無法推諉的工作。
因此，如何培養這些來自未信主家庭的孩子，如何讓他們的家長願意將孩子交給教會，一直都是古林教會不斷學習與改進的功課。特別是附近這幾個村落的狀況，已經不是少子化這麼簡單，而是更為棘手的家庭結構不健全、親人關係疏遠，以及社會快速變遷、人口嚴重外流交雜的課題。令我感動的是，縱使在這樣的鄉村，我們留在教會的人不多，但從2023年聖誕童玩福音市集及聖誕慶典主日的預備與執行，仍看到弟兄姊妹盡力擺上。即使再忙、再累，他們仍願意帶著笑容服事。
異鄉人的足跡
在古林村這樣高度老年化的社區，一家家外籍移工姊妹推著長者坐輪椅外出，成為常見的風景之一。某個禮拜六早晨，一位已經來台灣十多年的印尼姊妹，突然推著她照顧的阿公來教會。這位印尼姊妹紅著眼眶，用生澀的華語說：「牧師、師母，很謝謝你們以及大家的照顧，我很快就要回去印尼，不會再回來台灣了。因為我不太會說話，明天主日禮拜的時候，請幫我向大家說聲謝謝，感謝大家對我這些年來的照顧。」姊妹誠摯的道別，讓我們深感不捨。
16年前，這位印尼姊妹的母親突然過世，父親無法獨自扶養五個孩子，身為長女的她決定放棄就學的機會，隻身來台幫傭，好幫忙弟妹繼續讀書。孤身離鄉來台的她，接受照顧失能長者生活起居的訓練，從懵懵懂懂到後來樣樣精通。
因緣際會下，這位印尼姊妹先後被安排照顧兩位古林教會的長者。於是，推著老人家到教會做禮拜，成了不是基督徒的她每個主日早上的例行公事。她看不懂華文，但是當眾人唱著聖詩時，她會按著《聖詩》上的白話字一起唱。她雖然對台語似懂非懂，卻很喜歡聆聽牧師講道。她也喜歡陪老人家參加教會的松年聚會，因為感受到人與人之間溫馨的關懷與互動。她說，她在教會感受到上帝的愛，填補這些年來她隻身在台的孤獨，也紓解她對家人的思念。
16年來，她一直認真地照顧台灣的長者，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是她該回鄉的時候了，回去照顧她自己老去的父親。如今，她已回到家鄉，另外一位移工姊妹接續了她的工作，也延續移工在古林村的故事。她們用真誠的心對待我們的長者，讓在外地打拚的子孫無後顧之憂，真的是上帝差派的天使。
傳道者的日常
有一天，教會大門外的松樹下，原本被蝸牛吃個精光的馬齒牧丹又重新長回來了。在冬季強風的肆虐下，她們兀自豔麗地綻放著。我看著這些小花，思索著：她們真的小嗎？其實，小不是問題，關鍵是在有限的生命中，依然努力展現生命力，在不多的花期裡，總要儘量讓世界看見她們的美麗。
我曾經有機會造訪土耳其南部的安塔基亞（Antakya），第一次出現「基督徒」這稱呼的安提阿教會所在地，遙想那個宣教的時代，小小的安提阿教會如何從一個初始的、微型的教會，轉變為充滿宣教使命的使徒型教會。
聖靈感動安提阿教會眾信徒一起領受宣教的異象，驅使他們成為同工與支持者。小小的教會，在信徒不斷聚會、讀經禱告、熱心事奉、全力奉獻下，竟陸續差遣保羅、巴拿巴等一個又一個宣教師踏上宣教之路，支持他們一次又一次遠赴地中海各地傳揚福音。
那個小小的安提阿教會的基督徒，是一群真正跟隨基督的門徒。他們用世上短暫的生命，讓福音廣傳，讓神的道綻放光芒，讓基督的光照進黑暗的角落。所以，古林教會還要說自己微小嗎？老弱嗎？年紀輕嗎？還要因自己小就畫地自限嗎？斷乎不可！哪怕我們教會人少，哪怕我們教會位於偏鄉，我們都和安提阿教會一樣持有父神所賜的力量，可以用來發光發熱。只要我們願意被父神使用，就可以像昔日小小的安提阿教會一樣，成就天國的大事。只要我們願意，神也會呼召我們為祂做見證，傳述祂美好的作為。
有人說得好，世人看到的第一本聖經，就是基督徒的生活。他們從我們身上看到的，成了他們對基督信仰的第一印象。因此，在父神賞賜的美好一天的開始，我們總要再次期勉自己，願世人看到的我們是滿懷熱忱與喜樂的一群人，是一群受人肯定又使人得安慰的基督門徒。我相信，古林村的故事、教會的故事，還有得寫，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