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鏡頭大世界4:克勞德‧勒路許的生命之輕或生命之重

&nbsp◎陳韻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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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小憩站長陳韻琳將不定期撰寫系列文章,引領我們透過電影導演的鏡頭解讀世界,看他們如何以藝術手法呈現種族問題、女性主義、社會弱勢等議題,啟發我們關懷世界的另一種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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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德‧勒路許(Claude Lelouch)的愛情主題電影中,主導男女相遇與分手的關鍵,總是偶然與巧合,這彷彿成為他的哲學命題。這樣的命題,到了他在台灣非常受歡迎的一部電影《偶然與巧合》(Hasards ou co&iumlncidences,1998),已呈現爐火純青般地輕鬆自然。

偶然與巧合,使愛情分合顯得如此「輕鬆」,正是克勞德‧勒路許愛情電影的基調,儘管在《男人女人戀愛手冊》(Hommes, femmes, mode demploi,1996)中,他刻意透過一個以為自己癌末將死的富翁,對過往人生提出信仰式的哲思,但電影嘲謔式地大開天主教信仰與星象機運觀的玩笑,使這部電影仍舊很輕鬆。

偶然與巧合,輕不及重

克勞德‧勒路許曾於1981年企圖心甚強地拍了一部沉重的史詩片《戰火浮生錄》(Les uns et les autres),電影裡還是有愛情,卻完全不可能輕鬆,一對對戀人在戰火中時時面臨著生離死別。

克勞德‧勒路許的父親是來自阿爾及利亞的猶太人,母親嫁給父親後也改信猶太教,他又出生於法國,這些背景使他不可能不關心二次大戰法國戰敗後,貝當政權配合納粹對猶太人的迫害。電影法文名&ampldquoLes uns et les autres&amprdquo,有「站在對方立場設想」的意思,從片名可以窺見他想在二戰結束30多年後,重新看二戰及隨後的冷戰對下一代的影響,並提出和解的願望。因此他在故事中鋪陳了美、俄、法、德幾個國家參與戰爭的一代及下一代的故事。最後,下一代十分巧合地在一場為非洲兒童募款的慈善活動一起表演(因此電影中出現了非常經典、由芭蕾舞蹈家Jorge Donn獨舞的「波麗露」,長達8分多鐘),他將故事結束在這裡,表明過去的就該讓它過去,因為有新的苦難正發生於第三世界,那是第二代必須承負的責任,如果「站在對方的立場設想」,歐美強國也該走出自身眼界的侷限,仔細凝望非歐美世界的戰後第三代,儘管他們沒有二戰的包袱,可是仍舊被冷戰造成的兩大勢力牽制,內戰頻仍,天災也不斷。

《戰火浮生錄》有史詩的氣魄,但我個人認為將第二代硬湊在一起表演的過程實在很不自然,讓人覺得是為了營造「和解與面對未來」的意象而刻意拼湊的結局,尤其美國第二代與法國第三代聯合吟唱的那一段,就音樂來說真是多此一舉,矯揉造作到不行。處理法國第二代面對戰後的虛無與法國、阿爾及利亞之間的戰爭,結構也顯得很鬆散,彷彿克勞德‧勒路許只會處理愛情的「輕」,無法處理世局之「重」。

苦難猶未絕,新舊互映

事隔15年後,克勞德‧勒路許於1995年拍了《悲慘世界》(Les Mis&eacuterables),這回他刻意用法國大文豪雨果經典作品,重新鋪陳他關注的大時代問題,當然,背景仍舊是納粹撲殺猶太人的二戰時期。

故事中的男主角名叫亨利‧方丁(「方丁」典故出自雨果《悲慘世界》,暗指男主角的母親和書中芳汀命運雷同),他幼年時,父親為一個經商失敗的生意人駕車,生意人在路途中自殺,死前要求他的父親拿走他身上的錢包。沒想到父親被誤會謀財害命,他出身低下,根本沒能力請律師為自己辯護,於是被關進苦牢,幾次逃亡不成,最後在監獄裡自殺。

男主角的母親自丈夫入獄後含辛茹苦撫育孩子,甚至不得不賣身,知道丈夫在獄中自殺後,也絕望自殺而亡。男主角被鄰居收留扶養,長大後成了搬運工,他不識字、力大如牛,得了一個綽號叫「尚萬強」,還跟他說典故來自雨果的《悲慘世界》,因為書中的主角尚萬強也力大如牛,這一說引發他對書的好奇。

因緣際會之下,男主角幫一個猶太人家庭逃亡,途中聽男主人講述《悲慘世界》的故事,終於省悟,固然他幼年像是書中女主角芳汀的女兒珂賽特,但他已經長大,可以選擇當抵制不義的尚萬強,於是後來他出生入死救了猶太人一家。

在克勞德‧勒路許的安排下,男主角營救猶太人一家的過程中,一直穿插雨果《悲慘世界》的故事,產生了多重時代的對應。雨果時代的悲慘世界與二戰時代的悲慘世界,儘管弱勢族群已改,可是悲慘的境遇卻類似,因此任何時代都需要千千萬萬個尚萬強。

但一如之前的《戰火浮生錄》,克勞德‧勒路許在故事最後也影射二戰後悲慘世界繼續發生,因此男主角在戰後重蹈父親覆轍,被誤認為是罪犯。幸好男主角跟父親不一樣的是:他先前營救的那個猶太人恰好是律師,他出面免費為他辯護,其中最重要的一段辯詞是:「我們絕不能因一個人的階級背景、種族這些表象,因而主觀刻板地論定一個人的內心。」就此遙遙指向日後第三世界繼續發生的悲慘故事。

雨果《悲慘世界》中那個誓死效忠「法律」的賈維,變成了電影中效忠貝當政權的警察,他千里迢迢追著男主角跑,要抓出猶太一家人。戰後,警察眼見自己過去熟悉的世界崩塌,徹底陷入虛無,終於跟書中的賈維一樣自殺了。克勞德‧勒路許在此呼應雨果《悲慘世界》中警察賈維的迷惘──亂世下,法律可能是不義的,等亂世重返秩序,何為義,何為不義?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分辨。

輕重難調和,回歸信仰

處理這種近乎史詩的大時代議題,克勞德‧勒路許當然輕鬆不起來,於是我們會發現他處理愛情主題時呈現的偶然、巧合之輕,在他的《悲慘世界》之重中陷入矛盾:當男主角被刑求逼供猶太人在哪裡時,那個警察跟他說:「現在連上帝都救不了你!你有信仰嗎?」男主角說:「我信仰偶然與巧合。」

可是男主角一直自比為雨果《悲慘世界》的男主角尚萬強,而尚萬強最經典的改變自我之路,就是他進到一間天主教堂求助,遇到那位用兩個燭台邀他出黑暗進入光明的主教。就算尚萬強是偶然、巧合地跟主教相遇,但主教出手幫助、並挽回他那充滿恨與復仇的心,絕不是出於偶然,那是隨時預備好幫助人的生活習慣、是一個慎重的抉擇,主教最後將燭台交到尚萬強手上,更絕非偶然巧合下的結果。

所以克勞德‧勒路許處理這種大時代議題時,他的「偶然與巧合」哲思終究無法應付龐大的史詩框架,反倒因著他使用雨果《悲慘世界》背後的信仰框架,方能把故事自然順暢、毫無矯情地說完,也完成他15年前《戰火浮生錄》沒有說好的故事內容。

我們也可以就此反省:偶然與巧合當然是再輕鬆不過的一種面對生活的態度,可是人生總會有那麼幾次,我們非得以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的態度做出選擇,這往往關乎因大愛而生的正義。據此延伸,克勞德‧勒路許鍾愛的愛情主題,當然可以因偶然與巧合而生,但一輩子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怎麼可能是「偶然與巧合」的哲思就可以完成的呢?這正是克勞德‧勒路許的愛情主題總是欠缺深度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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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德‧勒路許

(Claude Lelouch,1937~)

猶太裔法籍導演克勞德‧勒路許(Claude Lelouch)的電影出現最多的主題是愛情,他有非常典型的法式浪漫,從1966一炮而紅、獲得坎城金棕櫚獎的《男歡女愛》(Un homme et une femme)之後,愛情一直是他念念不忘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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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與巧合》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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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電影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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