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合一運動,何去何從?(下)

◎文 宋泉盛

◎譯 吳銘恩

(接3184期上篇)

地方教會

如果頭重腳輕的普世教協,無法代表我們真實的世界,也無法實踐他們的目標來改變世界,那麼亞洲教會的焦點應該擺在何處?這是我們的關鍵問題!

首要之務,我們應該嚴肅對待亞洲的神學發展:舉例來說,菲律賓的奮鬥神學、韓國早期的民眾神學、台灣的鄉土神學、印度的達利(賤民)神學皆是。這些神學構成人民與基督教會成員所建構的人民運動之基礎,基督教會的成員應該也是人民運動的一部分。這是為什麼我用「會眾」(congregation)一詞來代替「教會」(church)。「會眾」的成形是人們聚集的時候,因此「會眾」先於「教會」。如果人們沒有聚集,不會有教會。亞洲不同國家的神學運動,是由女人跟男人聚集之後,努力邁向公義、自由與民主所建構而成。

第二,當人們為著公義、自由與民主打拚而匯聚時,他們會從曾經尊崇的教會教導與曾視為神聖不可侵犯的信仰教條當中,辨識出需要對之質疑的迫切性,這是改革宗教會的神學甦醒。不幸的是,大部分亞洲的神學甦醒並不發自於教會內部;反而大多在教會外產生。這是第三點,這也是為什麼普世教協及其他的普世機構的訊息與訴求,教會成員充耳不聞的原因。

第四點,神學院在這裡有很多事工可以切入,他們必須使亞洲的神學研究成為一項首要之務。這將使神學院師生得以從原住民的神學觀點,批判全盤自西方進口的教會史與神學史。很顯然地,這需要對神學師資的再教育,以及對神學課程進行實質變革。很少亞洲的神學院願意進行這樣的改弦更張;更不用說,為進行變革而接受訓練、裝備。

神學的重新導向

舉例來說,與基督教以外的宗教進行對話,必須被視為一個神學問題且加以實踐。亞洲的基督教已充分預備好要來進行此事,不需要挖掘西方神學、普世教協的宗教對話理論,或從普世教協各式各樣的意識型態來獲取靈感。與其他宗教的信徒生活在一起,是亞洲基督徒每天生活的現實與經驗,基督教的宗教與文化神學,必須從這種生活的現實與經驗中發展出來。這將使亞洲基督徒把他們的神學心智重新導向,並再次溯源到上帝的創造,而非個人的靈魂得救。為了要能夠帶來這種神學的重新導向,亞洲基督徒需要擁有一個宛如上帝起初創造天地般的巨大空間。

另外一個例子是「基督徒的宣教」,宣教以往被西方教會教導為教會存在的主要目標,把轉化其他宗教信仰的人們改信基督教視為教會的使命。大部分亞洲教會持續堅持這是教會的神聖責任。然而,超過1、200年的努力,95%的印度人民仍然為印度教徒,85%的印尼人民仍然為穆斯林,台灣多數人也寧願選擇在教會以外。亞洲基督徒的人口估計不超過總人口的5%。這些統計數字告訴我們,問題出於教會內部,而非外來,它跟基督徒日益狹隘的心態有關,把拯救窄化為勸人改信基督教,無視上帝在整個宇宙及我們身處世界之創造。以基督教為中心的世界觀已經取代以創造為導向的聖經觀。在今日全球化世代,亞洲基督教會尚未調整神學立場,普世教協或類似的亞洲基督教協會,曾對以上所強調的聖經及神學立場進行重新思考?

授權給地方教會

數年前,普世教會機構的一些代表為了募款,拜訪了一個全國性教會的總部。這些代表受到誠摯歡迎的同時,也面對很坦率的回應。全國性教會的領袖在了解普世機構對財務的需求孔急後,直接點出問題表示,當地方教會不了解普世機構是什麼,及普世機構對地方教會的貢獻是什麼時,他們要如何協助募款?這事件至少說明2點:1.經過這麼多年,普世機構仍然要為他們做了哪些事與地方教會溝通;2.地方教會擁有財務及其他的資源可以完成任務。所以,「授權給地方教會」是對基督徒生活及事工之未來方向的關鍵。

整體而言,為了保護教會本身的權力與利益,基督教以往一直反對人民的力量。無論如何,特別是20世紀以來,人民的力量是一個展現在歷史裡的歷史現實。基督教包括大公會議,在了解這件歷史事實上是遲緩的。她總認為地方教會必須接受其信念及規劃,不承認地方教會的力量與她並駕齊驅。

亞洲神學運動者很快就會理解這個事實,這也是為什麼如前所述的奮鬥神學、第一代民眾神學、達利神學、鄉土神學等出現的原因。與此相較,普世機構所主張的神學,逐漸在亞洲背景中消失。

對地方教會賦予動能是緊急的事工,我們已經辨識出地方教會是昔日、現在及未來人民力量的來源。如何在教會裡鼓舞人們,成為一個迫切的問題。在地方教會鼓舞人民,必須把目標放在發展亞洲基督徒的不同心靈脈絡。地方教會的人們早已有這些不同的心靈視野,深埋在他們的意識裡。幫忙引導或驅動那樣的意識,即是拉丁美洲神學家常說的「意識喚醒」(consciousness raising)。這個想法是對的,人們是否徹底跟隨則是另外的問題。

顯然有許多事情我們必須做而且能夠做,我建議通曉做另類神學方法的亞洲基督徒作家,可以聚在一起發展一系列非叢書型態的手冊,每本大約100頁。這些手冊可分發到地方教會信徒手上,供他們閱讀、討論以及實踐。這些手冊將包括聖經、個別國家的歷史與文化,以色列歷史、教會歷史、亞洲實況下清楚明白的教會主張,以及今日全球化的各種議題與關懷。

這個建議是希望作家先花約1週的時間聚集,討論方法、內容及大綱,設定寫作時程、翻譯、印刷及出版。這些手冊也可以交由神學生及牧師著手。亞洲基督教文學一直非常偏頗、教條化,並麻痺許多基督徒心志,這些手冊將幫助他們嚴肅面對上帝的創造、國家作為上帝國的構成、國家的歷史,及最重要的──攸關他們個別信仰等議題。發展這些手冊應該從長計議,旨在幫助地方教會的信徒,善用不同的方法來認識世界與信仰的真實面向,以及他們應該進行的路徑。

要讓地方教會的人們了解,他們具備能力來改變教會與社會;然而,並無速成的方法來進行變革及鼓舞。他們必須接受訓練,獲得能力來跟周遭的人們同工,這應該是我們下一階段的工作焦點。老實說,這些已經太遲了!因為專注於普世機構自身福利而拖累了我們。我們必須從我們的意識型態及虛幻想像中昂然起身,並且開始工作。上帝是有耐性的,但是我們不應無限期的倚賴上帝的耐心!

 

 

譯者按 此篇文章係宋泉盛牧師受邀撰文,預備收錄於今年10月底即將於韓國釜山舉辦之普世教協(WCC)會員大會出版的「在亞洲從事教會合一的神學教育手冊」文集。宋牧師曾任普世教協信仰與教制委員會副主任多年,對教會合一運動從第三世界的角度深具洞察,普世教協因而邀請撰寫「從亞洲文化角度探討合一的神學」以作為亞洲角度的合一運動參考。

不料,實話實說的先知氣質與赤誠求真的學者情懷,令宋牧師無意願撰寫應景文章。他遂從獨特的台灣與亞洲視野,深切剖白教會合一運動的限制與困境,毫不虛驕地在文章中宣告「教會合一運動」已告壽終正寢!此一超出原先規劃之內容,或許令普世教協紀念文集的編輯感到為難,幾經考量決定與宋牧師商量,將文稿移到別的刊物出刊或退稿由他自己另投他處。

這個退稿事件無異強化了宋牧師對教會合一運動的歷史審判——即這組織充滿「頭重腳輕」的威權與狹隘。時值普世教協釜山大會緊鑼密鼓籌備的前夕,特將此不討喜的深邃反省與直率建言,迻譯而出以饗讀者,期有助於台灣教會對「教會合一運動」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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