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不在英國

◎李怡道(專業家庭煮夫,暫居英格蘭)

那是一個晚飯前的小酌。「哈哈哈,我們三國都一樣,都是強國旁的弱國。」加拿大訪問學者喝了一口啤酒,笑著說。其實來到蘇格蘭後,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不大真確,但又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第一次有這個感覺,是搬家的時候。我們的尋屋過程談不上不順利,但也多有耽擱。尋屋的那幾個禮拜,雖然人在愛丁堡遊走購物、約仲介四處看屋、註冊、繳費、開學,好似一切都在進行,但因為一家四口的長期住處一直還沒解決,連帶小孩的小學也就無法著落,心情總是無法踏實。蘇格蘭於我們還沒有意義,全靠英格蘭學得的技能應付。

幾經波折,終於與仲介簽了租約,拿到鑰匙,進住這間屋子。把行李開了,安頓大小,家徒四壁。隔天,我坐上南下搬家的大發財車。幫忙搬運的中年男子不大說話,就靜靜地坐著,悶了就點一根菸。我心裡盤算著家當上來後可如何安置,想像安定的可能,悶了,也點一根菸。主辦司機可能也不想3個男人撐在大卡的前座枯悶5小時,也點了一根菸,找話聊天。

「我上次去幫幾個中國學生搬家,看到他們宿舍有個告示,只以中文書寫,我問他們是什麼意思,他們說是『請勿摔門』。怪了,人人都會摔門啊,這告示竟然只寫中文,連英文都沒,莫非是只有中國學生愛摔門?」

「我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愛摔門,但只寫中文?那裡只住中國學生嗎?還真是不公道。」

「就是就是。嗯,所以你不是中國來的?」「台灣。」

「喔~你們是『真的』中國耶!」

說真的,我從未遇到一個外國人在這事上反應這麼快,一聽到台灣馬上知道我們是「『真的』中國」,這司機大哥不簡單。

就這樣順著話聊,從我的研究計畫聊到蘇格蘭的教育,從蘇格蘭的教育聊到英蘇關係,原來他老大是蘇獨的支持者,大學在愛丁堡大學學西班牙文和歷史,畢業後當了幾年陸戰隊,對國際關係有一定的理解,對蘇格蘭歷史地理也頗有涉獵。沿著路往南,萬一話題停了,他老大就指東指西,跟我介紹這山的名字、這水的名字、這山谷的名字,這路曾是羅馬人北征的道路,這林是一戰後開始密集種植的經濟林,林相密集,對生態並無助益等等。

嗯,蘇格蘭。

幾週後,總算敲到時間與2號指導老師見面。2號指導是蘇格蘭愛丁堡在地人。既是指導老師,免不了會說些功課、未來、計畫什麼的,他看著我的履歷,問到:「咦,這篇東西跟台灣獨立或者中台緊張是否有關?」「哪一篇?」「這一篇。」他指著幾年前被收到某個文庫裡的一篇雜文題目。怪了,那題目是句漫畫台詞,連這他都會聯想到那去,這老師不簡單。

就這樣順著話聊,從台獨聊到蘇獨,從獨立與階級運動的矛盾聊到獨立對社會政策改革的利弊,從對工黨的失望聊到反核電反核武等等等。

喔,蘇格蘭。

前幾天,2號指導老師和加拿大訪問學者有一場加蘇兩國兒童及青少年研究的對談會,會後我們3人去學校旁的酒吧喝一杯。加拿大也有分離主義者,3人飲酒閒話,話題又繞到這個方向。「一次,在一個關於魁北克獨立的記者會上,台上的老大只肯說法語,英語發音的記者全部碰硬釘子,根本問不了問題,得不到答案。」加拿大學者喝一口酒,繼續說:「這時候一個蘇格蘭記者舉手,用蘇格蘭腔說:『Can I ask a wee question?』『Yes, please。』這老大很和善地用法語腔英語,回答了他的提問。」

我們3個哈哈大笑,把酒乾了,解散,淋著雨回家。

我在蘇格蘭,不在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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