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的問與悟

&nbsp&nbsp◎鄭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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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震襲台,震央在南投埔里&hellip&hellip啤酒廠爆炸&hellip&hellip」廣播電台緊急插播新聞響起,正在北二高上開車開得一路順暢的孫大衛,突然腦袋像是被棍棒猛敲了一下,整個人驚醒過來。

才1個鐘頭前,他還在埔里鎮上,而之前他已在那兒待了半年。

剛剛,就是剛剛,埔里發生淺層強震,姊姊家到底怎麼樣?然而不到10秒的緊急新聞之後,電台電波完全被干擾,他連按了幾個頻道,只不斷傳來「嘶嘶嘶」聲。

北二高上,幾分鐘之內所有車子全部停靠到路肩,這下連高速公路都搖晃起來──天哪,這到底是一場怎麼樣的地震啊?

孫大衛趴坐在方向盤上,只覺得腦中突然一陣清明──生命中多少這樣的事啊?差一點,就差一點,危險與他擦身而過,讓他心悸、驚怕,然而總似乎有一雙手護持著他──就像他的名字「大衛」一般。

安穩

有關這個似乎出自典型的基督徒家庭,甚或牧師家庭才會有的名字,其實是母親一連生了好幾個姊姊之後,怎麼樣都生不出男丁來,外省籍的爺爺急了,跑到巷口的教會拜託牧師「求一下」。沒想到再次懷孕就是個胖男嬰。

「牧師!攏是你鬥相共啦,拜託恁給號一個名。」爺爺的台語不怎麼樣,但誠意十足,於是就這樣有了「大衛」這個名字,這個家庭也和巷口的教會逐漸發生關連,一個個踏進教會大門。

出生於一大堆姊姊下面,又是獨一無二的男孩,大衛直如大觀園中的賈寶玉,人見人愛;眾人對他的好,又轉換成他內在的自信及對人的主動和開放,良性循環之下,大衛在高中之前,日子可用花團錦簇來形容。

春光爛漫、花團錦簇的日子遇到高中聯考,立刻就全糊了,他到國四班讀了1年,沒球打、沒撲克牌玩,他首次從昔日哥兒們輕視的眼光中,發現國四生還真沒什麼地位。

他媽的,跩什麼跩,就給他讀下去吧。果不其然,他考上明星高中,街頭巷尾相遇舊識,換他把頭抬得高高的──年少輕狂啊!

明星高中標榜的是學生又會讀書又會玩,學校裡社團風氣極盛,正需要像大衛這樣的人才來撐持場面,他阿沙力得很,二話不說的接下社團活動,結果大學聯考竟然只混了個吊車尾的學校。這種局面讓他想到高中重考時的「遭遇」,憑他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孫大衛,日後同學會可怎麼見人哪?咬咬牙,他再度重考,考上的是南部首屈一指的大學,外加首屈一指的系所。

這就是他──老是敗部復活,卻又贏得漂亮,連研究所畢業,都剛剛好是保送預官的最後一屆,抽到的還是台北的「涼」單位,放假時約會、回家跟大學時根本沒兩樣。

「半年才能回來一次,哎,到時候女朋友不知道還在不在。」電話那邊抽到金馬獎的同學唉聲嘆氣的。

「我們基督徒就是有上帝啦。」大衛實在不知道如何表述內心的得意,只好把上帝抬了出來。

「你運氣好了,那個誰和你一樣信教,還不是抽到馬祖,還北竿咧。」

「不管怎樣,都是上帝的恩典啦。」口頭謙虛幾句,心裡可樂著了,他啊,只要不聯考,從小到大可是一路運氣好到爆。

風暴

預官所在地的確是個「涼」單位,佔地大,又綠意如蔭,他做的是幕僚工作,只要負責抄抄寫寫即可,天哪,過得如此稱心,說出去不被同學們追殺才怪?這種單位1年10個月,豈不眼睛眨幾下就過了。

正得意的當兒,看似輕鬆的抄抄寫寫,不料竟成了他惡夢的開始,學工程的他,拿起鉛筆畫設計圖,線條畫得乾淨俐落,然而要寫詰屈聱牙的公文,卻難如登天。

「弄清楚,鈞鑒、惠鑒、道鑒有什麼不一樣,連個信封都不會寫?」長官公文套毫不留情的迎頭丟回,大衛趕緊蹲到地上撿回來,長官剛剛說什麼「鑒」?翻開字典,「鑒ㄐㄧㄢˋ」,意思不就是鑒定嗎?就是請對方指教呀,那寫道鑒、惠鑒有什麼不同呢?就這樣光是寫一個信封,就被退回來4、5次,遑論寫半文言半白話的公文了。

偏偏整個服役單位,個個官階都比他高,而且兵當久了,熟門熟路,做任何事到處都有人「罩」,閒來無事就看孫大衛這個菜鳥的笑話。「你研究所畢業,連公文都不會寫?不是國中就教過應用文了嗎?」老兵語帶戲謔。

「所以說大學生不值錢嘛,每天光會泡馬子、跳舞──」另一個兵趕緊搭腔。

大衛官階最小,得罪任何一個都可能被判軍法,哪個也得罪不起,被罵被指責還只能扮笑臉,唯唯諾諾的,他屈身回到小小的位置上,去改了已經不知改了多少遍的公文。

公文,他抬起手來,整隻手掌都是黑的,因為改太多次、浪費太多紙了,已經被長官要求用鉛筆寫,握筆握太多次連扣住筆身的中指都長出繭來,繭哪,他當學生都還沒那麼用功呢!突然他禁不住內心澎湃洶湧的委屈,一個20多歲、堂堂七尺之軀的大男人,就這樣坐在桌子前放聲大哭起來。哭得地老天荒。

緊急送醫後,聽說他得了憂鬱症,以致回想起來服預官役的後面一段時間,他好像是踩在雲端過的,整個感覺極不真實。

休息

退伍後,他被姊姊接往埔里山城休養,姊姊經營著小小的書局,兩旁都是山產店或登山用品店,每天他按時9點打開書局鐵門,只見遲到的登山客步履匆促的疾行著,生怕趕不上前人的步伐,別人都怕趕不上,為什麼他孫大衛還在這裡?他已經比國中同學晚2年了,還要待多久?

「七少年八少年,讀冊讀歹去啦。」左鄰右舍這麼說他。

真的頭殼壞掉嗎?如果壞掉為什麼他還會思考、有感受?昔日那個意氣風發的孫大衛在哪裡?上帝所賞賜給他的是聰明、是樣貌,甚至是得天獨厚,祂也幾度考驗他,兩次重考、兩次踉蹌,兩年時光空轉,難道還不夠嗎?而他已經認真面對了,為什麼一場自以為又涼又閒的預官役,卻讓他如此頹廢不振?他有大好的學識啊,如今卻在這偏僻的山城裡賣書報雜誌?

待了半年,姊姊看出孫大衛的消沈,剛開始還對他說:「山上空氣好,而且我忙著帶孩子,你幫姊姊一下,好不好?」大衛點點頭,知道這不過是替他找理由,事實上她終日為他烹調鮮美的山蔬,款待無微不至。

但另一邊他卻是焦慮的,怎麼辦?同期退伍同學,出國的可能連托福都考過,準備出國去了;找工作的說不定都換了第2個,他到底還要待多久?

姊姊看出他的心焦,終於開口:「大衛,如果你那麼急,不然就回台北吧。」

「好啊,那──」

「下禮拜好不好?秋天溪魚最肥,你回台北就吃不到了。」說來說去,還是自家姊姊對幼弟的好。

9月21日晚間他吃完飯,又和外甥玩了好一陣子,方才打包,出發時已過子夜。然而怎麼會離開才一個鐘頭,埔里就發生強震?姊姊呢?

靜靜趴在方向盤上幾分鐘,待回過神,前塵往事剎那間都到眼前來,是的,神定意要使他蒙愛受眷顧,然而他在當中是否也有責任?國中、高中他有把讀書的本分盡到嗎?為什麼他始終認定自己只能蒙恩卻不願受管教?而在預官役那將近2年的時光中,啊,雖然宛如過了一輩子,但從人的對應中,豈不全然顯露他脆弱的抗壓性?為什麼他不能忍受人們並非全然正面的對待?如果連長官對工作的要求,都會讓他崩潰,那麼他如何在競爭更激烈的職場上與人爭競、得分呢?

何況,這些年啊,他的遭遇豈不如同今晚一般,總是有驚無險,每個嶮巇關口,總是輕舟飛度,他果然如他的名字般,是蒙恩受眷愛的。

「主啊,我不只求蒙恩,讓我也像大衛王一般,成為合?心意的人。」合祂的心意,無論橫逆、遭難,他都要學習扛起來,有肩膀去面對,他不再是昔日那個長不大的受寵男孩。

手機聲響起,是姊姊,「地震大得快嚇死人了,你跟爸媽講,我電話不通,手機跟別人借的,但是你姊夫、孩子一切平安。你呢?你開車要小心。」

「姊姊,放心,我知道我會很平安。」孫大衛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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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孫大衛現任「空中英語教室」業務部副理,921那場巨震,因著他對神視角的轉變,成為他人生的轉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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