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不可雕刻偶像|第9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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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伊莉莎白‧艾略特(Elisabeth Elliot)
譯◉洪敬慧

年會即將在隔天早上開始,不過這天傍晚厄瓜多教會照常舉行禱告會,我和托姆柏利夫婦一起參加。

這是一間格局方正的教會,擺放著未上漆的木頭長椅,我們腳下踩的是水泥地板。牆面粉刷成淺綠色,前方印著一段文字「La sangre de Jesucristo nos limpia de toda maldad」(耶穌基督的血潔淨我們一切的罪),右側放著一台直立式鋼琴,中間立著一個雕刻精緻的木作講台,左側有一大塊白色紙版,畫著溫度計,記錄著兒童主日學背經文競賽的進度。

我曾坐在無數個類似的會堂,當會眾在唱詩、傳道人在講道時,我常常在長椅上坐立難安──從賓州純樸的社區教會,到我在農村進行一年家庭宣教工作待的農村學校校舍時,去做禮拜的會堂。此刻我想起我去過的第一間主日學教室,裡頭鋪著藍灰色地毯,我們小小孩坐在剛粉刷完的小矮凳上,聞到了油漆味,從手指縫偷看一雙雙擺在旁邊的皮鞋。我們會繞著一排排椅子走,唱著:「噹啷、噹啷、噹啷、噹啷,小錢奉獻的聲音,每一分都獻給耶穌,祂配得所有……」我過去曾想過,上帝怎麼拿走這些錢?祂真的需要嗎?有人說,這樣做是為了讓上帝完成祂的工作,但一想到上帝在等我們給錢,我就感到難過。

魯易斯先生是主日學校長,他會讓孩子們上「實物課」。我記得他在玻璃杯裝了有顏色的水,還會拿鎖匙、大小不一的湯匙、海報、盒子當道具,以及心形、十字架形、王冠、雲朵狀的圖表,他用這些教導我們屬靈真理。我不太記得他怎麼解釋的了,只記得我看得、聽得好著迷。每當聽見魯易斯先生說出他的提示詞:「現在,小朋友們,這個小盒子就像……」我就會開始研究他的圓金屬框眼鏡,還有他臉上短短、整齊的鬍子,我也會想起他在他工作的銀行裡坐在辦公桌前的樣子。

某一天,我的父親曾帶我進去那間銀行。魯易斯先生讓我們走進金銅色的圍欄裡,再走過一扇閃亮亮的圓形大門,然後通往一個叫金庫的地方,裡頭排列著一個個小鐵箱,有一個是父親的。獲准通過那扇巨大的門,對我來說可是意義非凡。我站在那個密室中說不出話來,想著為什麼魯易斯先生不在主日學告訴我們這扇門,而是拿紙箱當作教具。

我第二個主日學老師,講話時ㄗㄘㄕ不分:「好的現在,女孩們,我們『搓』些禱告。」我不記得她教我們什麼了,但我無法忘記她講話的方式(「有一『哧』,我看到一個時鐘,裡面零件都『嘶』用木頭做的。」)但她有「敬虔的心」,因此我必須每個禮拜天忍耐著聽她上課。

那時候,我會特別注意那些在特別聚會時來主日學講道的宣教師。他們訴說自己如何教黑皮膚、紅皮膚或黃皮膚的小孩認識耶穌,教我們唱六種語言的〈耶穌愛我〉。我回應了他們的呼召,我夢想著航向遠方,那裡的人會站在棕櫚樹下,雙眼緊盯著地平線等我,直到我抵達並傳揚他們渴望聽見的事。

(繪圖/劉聖秋)

這時候,已過了禱告會預期開始的時間了,現場卻只有十幾個人。我對面那一區,一個坐在後排的老先生正讀著一本小小的新約,他把聖經舉到眼前,緩慢地讀著。幾位頭髮編著辮子的婦女,壓低音量交談著,其他的就是一對年輕夫婦以及幾個孩子。

不久後,伍德羅‧羅傑斯和法蘭西斯這對夫婦來了,我先前只和他們短暫會面,但在瓜亞基爾這種又熱又悶的城市,羅傑斯太太還能隨時保持清新而有朝氣,實在讓我印象深刻。她現在狀態還是一樣好,看上去大約35歲,豐滿、整潔又有自信。她走進教堂時,高跟鞋輕輕踩地作響,手鐲玲玎出聲。

我正等著聚會開始時,「瑪格莉特,妳都好嗎?」法蘭西斯走過來問我:「喔!我真開心妳下山參加年會。那麼,妳過得如何?還習慣山上的天氣嗎?待過那麼寒冷的山區,能適應這裡這麼炎熱嗎?伍德羅!瑪格莉特‧斯帕霍克在這兒!請原諒我,瑪格莉特──我必須去跟這些人說個話。」她轉身走去走道那邊,向一些厄瓜多人打招呼。因為我們在教堂裡,他們講話沒有太大聲,但也不算低聲耳語,總之看起來不是那麼正式。

幾分鐘後,一位頭髮花白的女宣教師來了,伍德羅跟我介紹她是布萊克女士。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只簡單跟我打個招呼,接著就走到鋼琴前,翻了翻一些封面繽紛的合唱譜,然後開始彈奏。鋼琴的延音踏板壞了,她輕快地敲奏琴鍵,彷彿敲著學校裡男學生的腦袋,他們頑皮又欠教訓。儘管我聽得出來,她彈的是上次我們在聖經大會用英文唱過的〈願全世界歸耶穌〉,但和弦的叮噹聲聽起來有種詭異的酒吧風格。布萊克女士盡心地彈奏,頭隨著上下擺動。她戴著雙焦眼鏡,抬頭可以看清樂譜,低頭可以貼近看自己的雙手。

(繪圖/劉聖秋)

越來越多人進到教堂,他們遲到了,不好意思地盡可能坐在最後頭。接著前方的一扇門開啟,三名男士走出來──兩位身材矮小的厄瓜多人穿黑色西裝、打黑領帶,以及伍德羅‧羅傑斯,他身材高䠷、清瘦,只著襯衫,未穿西裝外套,繫著顏色鮮豔的領結。他們三位走上台階,登上講台,年輕的那位厄瓜多人走到中央開始用非常響亮的聲調講話。會眾翻開詩歌本,一陣沙沙聲後,布萊克女士重重地彈出前奏,會眾接著開始吟唱。隨後,較年長的那位厄瓜多人帶領眾人禱告。他的聲量不斷升高,然後又一點一點降低,在他說出「阿們」前,會眾中有幾位也跟著大聲禱告。偶爾也會聽到如信號般的聲響,就是有人雙腳移動時,鞋底發出輕輕的摩擦聲,還有詩歌本的翻頁聲。接著還有第二首、第三首讚美詩,然後是報告、奉獻,最後才是講道,和我參加過的每個禮拜程序都一樣。

講員花很多時間在他那本厚厚的聖經裡找經文,然後他清了清喉嚨,望向台下的會眾,將眼鏡往鼻尖靠,以便透過鏡片再次審視台下。接著他擺出權威者的架勢,又清了清嗓子,眼光往下移,開始讀聖經。他唸出幾節經文後開始講道,雙手大動作地比畫著,不時拍打聖經、調整他的眼鏡、手指向上或向我們指、停頓一下找經文、翻開一頁筆記,他非常清楚地強調「基督」這個詞,像是在控訴會眾。就這樣,他講完了,福音傳完了。接下來一段時間,邀請全體會眾一起禱告。在場所有人都像是講台上的人喋喋不休地說著,而後每個人的禱告都以「阿們」作結。

伍德羅受指派做最後的祝禱,然後我們張開眼睛,聚會結束了。所有人開始四處移動,相互交談,收拾詩歌本、聖經和皮包。多數人微笑著,經過我的時候,跟我握手。我一邊說「晚安」或「很高興見到你」,一邊等著喬和珍妮,他們正和羅傑斯夫婦講話。梅特爾與布萊克女士低著頭,看著一份蠻大的文件夾,裡面看起來是主日學的教案,這時梅特爾抬起頭,她看見了我。

「嗨,瑪格莉特,來見見布萊克女士。」

「有──我們剛才聚會前見過了。」

布萊克女士伸出手來,說:「但我剛剛沒有握妳的手。在厄瓜多,大家都會握個手。」她對著我笑,露出她自然泛黃的牙齒,握手有力而簡短,「我們很高興妳能來到我們當中,妳在哪裡事奉?」

「我在山區服事印第安人──離麥當納夫婦住的懷拉帕巴沒有很遠。」

「嗯,那是個需要很大的工場,非常多需要。妳需要學蓋丘亞語,妳知道的,這是妳首先該做的事。」

「是的,我非常希望能找到一位能幫助我的人。」

「布萊克女士在厄瓜多37年了,我沒說錯吧,布萊克女士?」梅特爾說:「她在瓜亞基爾與各地的牧者配搭服事,他們去家庭、監獄分送福音單張,也在一些信徒家教聖經,現在她在里奧邦巴。」

「那也是一個很缺乏的地方。」布萊克女士說道:「我在那邊做一樣的事情,但很不順利,相比山下海岸這裡,阻礙多了很多。這裡是個現代化城市,更開放,也更包容,不過我們在那裡也有很美好的機會。讚美主賜下機會。」

這時喬和珍妮準備要離開了,我跟上他們,同時思考著:什麼才是上帝工作真正的本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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