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動物，動物就要動，
我可不是植物人，
也不要當植物人！
◉鄭夙良
這一、兩年，我的身體常常出狀況，不是這裡不舒服，就是那邊不對勁。看過了各科的醫生，幾乎都異口同聲說：「妳歲數那麼大，退化是自然的，反而不退化才是不正常。」有的醫生更絕，居然說我的器官要是不退化，就是妖怪了。
那些醫生也真是的，遇到他們沒有辦法醫治的病，就說是退化。既然器官退化是不可逆的狀況，神醫也束手無策。也的確，退化是老化的現象，無法避免，我得坦然去面對。
不過，我的行程可沒有跟著退化，還是安排得滿滿滿。禮拜一要當志工；禮拜二、四要讀松年大學；禮拜三學畫畫；禮拜四晚上練習詩班；禮拜五上社區大學的英文導覽班，一個學期還有六個禮拜四要去上文學課；主日則是敬拜上帝的日子。
每天早上起床，我都得先去屋頂的花園，還給大地一片綠。澆水、除草、分株、鬆土、育苗，既身體勞動，也享受田園之樂。因為如此，我對身體的不適可以習以為常，不去多加理會。
臥病在床
那天早上，我渾身不舒服，掙扎良久就是起不了床，全身一陣又一陣發寒、顫抖，體溫開始上升。我先服了退燒藥，從早上奮鬥到半夜，還是一陣冷一陣熱。我想可能是感染了，需要抗生素才能壓制，只好上醫院掛急診。抽了血，照了X光，到了清晨，我拿了幾天口服抗生素後回家。
到了傍晚，急診室打電話來，要我趕回醫院，因為我得了蜂窩性組織炎，而且已經變成敗血症，需要住院治療。到了醫院，我的手掌已經腫得像麵龜，又痛又燙，他們就給我吊點滴。症狀逐漸得到控制，主治醫師巡病房時衝著我說：「妳的手腫成那樣，以後就不要工作了。衣服叫媳婦洗啦，不要煮飯啦，不要打掃啦，都叫媳婦做啦！」
奇怪！他到底是醫生還是管家？我有點無奈地說：「我沒有兒子，哪裡來的媳婦啊！」
「沒有媳婦？叫女兒洗衣服啊！女兒呢？」
「女兒在女兒的家啊！」
「叫她回來洗衣服啦，妳的手不能洗衣服了！」
我覺得很好笑，說：「現代人沒有用手洗衣服的啦，都麼one touch！」我用一隻手指頭比畫。
下午醫師來巡房，又說一遍同樣的台詞：「回去妳不要動了，叫女兒回來洗衣服、打掃、做飯！」
「人是動物，動物就要動。我可不是植物人，也不要當植物人，像現在這樣一動都不動，不好！」我擺出木偶人滑稽的姿勢。
這個醫師可能第一次碰到像我這樣會回嘴的病人，沒輒了，轉頭就走。
活命恩典
植物使這世界生意盎然，青綠、草綠、淺綠、墨綠，光是綠的層次就變化無窮。葉子有綠、紅、黃、褐多種變化，花兒千姿百態、五彩繽紛，結出各種形狀的果子，養活無數生物。我喜愛植物，為了欣賞植物的景緻，常常到戶外，也喜歡在住家屋頂種植物，多少維持一些自然生態。
植物人卻是死氣沉沉。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靠著維生系統呼吸，通過鼻胃管獲取營養，或許大腦意識還清楚，卻有苦難言。我認識一位弟兄，中風多年，每次去看他，他都很激動，嘴巴張得大大的，要哭卻哭不出來。我既想探視他，又怕看他難過。
我不希望走到人生最後，變成了植物人。為此我簽了DNR，在瀕死、臨終、無生命徵象時，放棄心肺復甦術。我交代孩子，千萬不要把我弄成全身插滿管線、臥床不起的「蜘蛛人」。
我在屋頂拈花惹草，玫瑰有刺，仙人掌有刺，棗子、九重葛、火龍果都有刺，常常一個不小心就被扎得鮮血直流。但我常常洗洗手，也沒有特別消毒、敷藥，傷口自然就好了。幾十年來都是這樣過來，沒想到這次居然得了蜂窩性組織炎，住院住了一個多禮拜。主治醫師每天來巡房，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叫我不要做這個，不要做那個。到最後，他說不出別的台詞，我則連應付的話都懶得說了。
出院後，我繼續服了一個月抗生素，一根手指頭變了形。我暗自叮嚀自己，下次可得小心一點。我也感謝神，藉此提醒我謹慎，受傷時總要及早治療，免得有一天真的變成植物人。我的生命氣息都在於神，無論如何，祂都配得我稱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