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提供／郭曉純、洪旋格、邱雅憫
生命中的最大獎
◎ 郭曉純
寶貝孩子們：
不知道你們讀到或看懂這封信會是什麼時候、幾歲的年紀？你們記得嗎？五歲到六、七歲吧，到底是多大的年紀，媽咪也不太記得了！反正有段時間你們總是愛問我：「媽咪，全家妳最喜歡的人是誰？」或問：「媽咪，我們全班妳最喜歡的人是誰？」更有問過：「媽咪，統一獅全部裡面妳最喜歡誰？」我當然知道，會問這個問題的你們，其實已經是在心裡排好你們自己喜愛的順序，期待我說完我的答案以後，就馬上要跟我分享你們自己最喜歡的家人（嗯，應該是除了媽咪我以外的人吧？）、朋友、還是棒球選手是哪一個，並且希望我跟你是同一個答案。我也幾乎知道你們心裡那個小祕密是哪個選項，但更多時候，我更愛半促狹半認真地回問：「唉呀！你們都不知道喔？媽咪有說過呢，全世界我最愛的人，就是誰跟誰呀？」然後我會看到你們認真的小臉與骨碌碌的眼睛，漾開一抹清澈的光亮與笑意回答：「我跟妹妹！」「我跟哥哥！」
是呀！這是媽咪的標準答案，當然還有外公和外婆；但是從你們兄妹倆手牽手，同時來到媽咪肚子裡的那一刻起，這個標準答案就像是兩條隱形的臍帶，一頭鑲嵌在媽咪的心坎上，另一頭環繫在你們身上。
你們倆，是媽咪人生中的最大獎。
當別人得知眼前的你們就是傳說中的龍鳳胎，每每讚嘆又羨慕。媽咪我總是禮貌性地開玩笑回應：「對，這就是我人生中唯一最大獎，所以現在就沒有得其他大獎的好運啦！」
「雙胞胎」成為新手媽媽的最大獎，其實是媽媽界的震撼天堂路吧？雖然媽咪加入臉書的雙胞胎社團媽媽們常說：「要相信上天給妳一對雙胞胎，表示妳有無限的雙寶媽潛力。」我後來才體會到，其實媽咪真的、真的、真的能力很有限，原來生養孩子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呀！還記得小貝比的你們，有陣子半夜輪流不明原因地哭鬧，連續幾晚由媽咪和外婆輪流抱著、哄著，甚至連阿公也下海輪班，兩隻小小嫩嬰，卻折磨著困頓疲憊的大人，但是白天帶去看醫生又正常得很，後來才知道是腸絞痛。還有，明明已經小心控制食量，也仔細拍了嗝，怎麼還是無止盡地吐奶，一邊洗刷你們的小衣服、小床單、小枕套、小毛巾，還要一邊擔心，這樣吐奶，到底能吸收得了多少營養呢？
外婆告訴我，你們兩個其實都像媽咪小時候啊，媽咪吐奶根本像小噴泉一樣噴得好遠，因為媽咪是在醫院出生的，胎盤娩出後就「草草」處理掉了；老一輩的人都說，娩出的胎盤一定要好好地「深埋」起來，否則就會像這樣「淺腹」，喝了奶就吐。原來老人家還有這種埋胎盤的說法，或許對手足無措的人母來說，這是一種聊以釋懷的解釋。既然是如此無奈的原因，也只能接受與面對吧？
不過看看媽咪自己，我這個小時候讓外婆煩惱長不大的瘦弱孩子，青春期的成長速度一度躍進，讓你們那晚發育的舅舅總是討厭跟媽咪一起拍照，我那時還高出舅舅快半個頭呢！卻被你們的阿祖（我的阿嬤）嫌棄碎念「豬不肥，肥到狗去！」慶幸的是，少女時代的媽咪根本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我還是無憂無慮地，在你們外公和外婆的呵護下長大，現在不也長到足夠當母親的年紀了嗎？慶幸的是，現在的我們會為精采投籃的哥哥鼓掌叫好，也會為勇於展現舞姿的妹妹讚賞喝采；你們倆都是媽咪、外婆和外公的心頭肉，我們都愛、都疼。
然而，全世界最愛問問題的妹妹，或許還想問：媽咪沒有說出口的其他「好運獎」，是什麼呢？比如說發票或刮刮樂的特獎，或是摸彩券的頭獎，還有像是……一個所謂正常婚姻下的幸福家庭，像大部分的同學一樣，一個爸爸和媽媽會住在一起的家庭。對不起呀，孩子！這種樣貌的家庭，卻是我再努力也無法給你們的了！我帶著你們回到外婆和外公的羽翼下，沒有責罵，沒有質問，只有陪伴與支持。
最初，你們會不安又困惑地問著媽咪：「為什麼只有我們要回去呢？為什麼妳不跟我們一起去呢？」我也只能極力用自己以為的平靜語氣，向懵懂的你們一邊安慰、一邊試著解釋：「因為……媽咪在那裡常常很……難過，沒有辦法在那裡生活了啊！但是如果媽咪看不到你們，我會更難過、會很想很想你們、會每天哭哭的。我答應你們，一定、一定會準時去接你們回來媽咪這裡的！」最初，總是哭著坐上車的哥哥，還是會啞著嗓子問：「那如果妳沒有呢？」媽媽只能假裝輕鬆地說：「不會，不會沒有的啊，孩子！如果到時候沒看到你，媽咪會拜託警察叔叔幫忙過去找的喔！再不行的話，那我就找美國隊長，咻──飛過來喔！」於是掛著眼淚的哥哥與早熟倔強的妹妹還是會被逗笑，儘管有時候小嘴還是不情願地嘟翹著。然後稚嫩的你們，還是在大人的現實世界中一點一滴成長了，跟我暫時分開時，哭鬧的頻率慢慢減少了。也逐漸明白，我們的家是另外一種樣子的，有時候你們在爸爸家過；更多的時候是住在媽咪家，有外婆、外公、舅舅、舅媽、哥哥、姊姊一起生活的家，蒙受更多的愛與關懷。
孩子啊，寶貝！媽咪能給予的僅是如此，最多也是如此。儘管有時候，媽咪真的太疲累了，無法和顏悅色地跟你們耐心說話，無法同理你們的情緒，無法接受你們某些時刻的行為；有時候也懷疑自己身為媽媽，是否有引導錯方向，是否不知該放手，是否還需要學習什麼？有時候，也會在你們幫媽咪認真地按摩中，幫忙揹包包的貼心中，撒嬌的親吻中……，感受到一朵朵小小軟軟的愛，療癒我的疲累。儘管身為母親這門人生學問，有修不完的課、考不完的試，我還是要謝謝你們成為我的孩子，來到媽咪的生命中，成為我的最大獎，也一再地讓我明白了，外婆和外公，也是我另一個最大獎。我想未來有一天，你們應該也會懂的。願你們平安健康地繼續長大！
愛你們的媽咪
做媽媽，做自己
◎ 洪旋格
親愛的貝、路、佑、牧：
你們每天早上出門上學後，就是媽媽做家事、編雜誌、讀書、寫論文、煮晚餐、運動的時間，我得戰戰兢兢地跟時間賽跑，快快做完這些事情。但是，往往羅列的代辦事項還沒完成，就又到了下午學校放學、要接你們回家的時間，所以我就必須放下所有事情，專職成為你們的媽媽，直到晚上躺在床上陪你們睡覺、連我也累到睡著為止。隔日一早醒來，媽媽又繼續同樣的生活節奏，做家事、審稿、寫論文……。
過去一年半的時間，你們知道媽媽每到週末還得一早出門坐車去學校上課，當天往返台北與南投之間；或者爸爸會提前一晚先載我們全家回南投阿公、阿嬤家住，讓我可以有時間多睡一點，精神飽足地去上課。雖然媽媽身兼主編和學生的身分真的很忙，但因為有你們的爸爸、阿嬤跟阿公在後面支撐著我，所以媽媽有辦法一路走到現在，可以如願做自己，又可以學習做你們四位的媽媽。
為什麼媽媽這麼說呢？自從我生了你們，當了媽媽之後，我對「做媽媽」這個角色有非常高的標準。我希望能做你們的「好媽媽」，可以凡事親力親為、細心呵護每一個小孩長大。所以，媽媽跟爸爸當時在鄉下教會當牧師時，雖然事工繁忙，但在工作之餘，媽媽還是會每天認真煮三餐、做麵包和點心給你們吃，也盡力讓家裡能時常明亮與乾淨。媽媽還要求爸爸要配合我的標準照顧你們，細心地幫你們洗澡、洗頭、刷牙，每天完成睡前讀聖經、禱告的儀式，還有，不能超過晚上9點才睡覺（你們更小的時候，媽媽要你們至少睡滿12小時以上）。
當我們全家在三年多前搬到台北後，我變成全職媽媽，整天不是忙著做家事，就是處理你們四個小孩的事情，還要接受你們對我無止境的情緒勒索。媽媽為了維持自己設定的這些好媽媽標準，隨時處在緊繃跟沒有達到這些標準而生氣的情緒中，很不快樂。
你們都知道，我的名字不是媽媽，或是你們戲稱的「陳『媽』迦」。我也有自己的名字，媽媽希望能做點屬於我的名字能做的事情，而不是只做母職的工作。當我跟你們的爸爸抱怨：「我都沒有自己了！」他一如過往地支持我，即使每天在外工作忙碌了一整日，一回到家，他不只默默承接住媽媽的壞心情，還立刻和媽媽換手照顧你們四個孩子，讓媽媽可以有喘息的時間。
後來，媽媽在爸爸的鼓勵與保證下（爸爸跟媽媽說：「沒問題，我可以一打四，照顧好小孩，妳放心去上課吧！」）去考碩士班，用週末的時間回學校上課。事實證明，爸爸真的做得很好，你們頻頻稱讚爸爸煮飯很好吃，也很快就合力消滅完家裡的零食！也因為有時間回南投家裡，白天阿公、阿嬤陪你們去公園玩、撿相思豆、做果凍；晚上你們還能窩在阿嬤那邊跟她一起睡覺，祖孫六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爸爸也教你們騎腳踏車，開車載你們去山上的開心農場玩……。
你們問爸爸：「媽媽這麼老了，為什麼還要去讀書？」爸爸說：「媽媽是去學習怎麼當媽媽，好好調整自己啊！」的確就如爸爸所說，媽媽回到學校讀書，目的就是為了學習如何調整自己。媽媽從課堂中的學習、與你們爸爸的對話、靈修中的反省和思考之中，漸漸下修過去自己所設定的「好媽媽」的高標準：我漸漸能閉上眼睛，讓你們弄亂自己的兒童天地；我改變煮飯的方式，簡單烹調有蔬菜、有蛋白質、有澱粉、能吃飽的晚餐；我放手讓你們自己洗碗、晒衣服、摺衣服、擦桌子、掃地、拖地板、洗澡與刷牙……。漸漸地，我才有餘力做自己，在白天，我又編雜誌、又寫論文；在晚上，我可以做你們的媽媽，和爸爸一起陪伴你們。
至今，我仍覺得「做媽媽」真的是宇宙無敵困難的一件事情，很希望能得到「如何做你們四個孩子的媽媽的指導手冊」成為我的幫助。希望媽媽在心理健康諮詢研究所做的研究反思，可以幫助媽媽抽絲剝繭地釐清這些惱人的母職困境，也更清楚困住自己的這些「好媽媽的應該」是從何而來？又該如何調適？期待畢業時，我們全家可以一起舉杯慶祝，我可以從「做媽媽」的身分獲得重生！
最好的禮物
◎邱雅憫
親愛的海晴、予希：
昨天你們熟睡後，媽媽一個人在浴室裡拿著蓮蓬頭猛沖洗一整天的汗臭，嘆了一口氣後，忍不住讓水柱開著，來掩飾我嗚嗚咽咽的哭聲。
整理完疲憊又受挫的情緒後，倒了一杯溫水回房；這時，因感冒而鼻涕流的妳突然哭醒，二話不說我飛奔向妳、摸一摸妳熱燒燒的背脊說：「沒事，沒事，媽媽在這……」
看著窗外黑暗暗的天，我心底告訴自己：「沒事，沒事，我有體力可以撐到黎明到來……」
當媽媽邁入第三年，不知道妳跟弟弟是否還喜歡（習慣）現在的我？
現在縱使很多時候會軟弱，但我真的覺得自己每分每秒都在活著、經歷著……。雖然工作、婚姻、服事、家庭多頭蠟燭燒，累到眼睛都張不開，但我發現每天完成自己設定的工作目標、手中握有自己辛苦賺得的錢財、找到自己在教會能服事的位置，還有超挺我出去工作的你們的爸爸，跟超棒的保母夫妻成為我的後盾，我好滿足！現在的我，肩上要擔的責任更多了，但我發現自己更有力氣可以扛起來！
謝謝你們陪伴我走過產後憂鬱的低潮、謝謝你們體貼我步入職場後的工作壓力、謝謝你們用笑容治癒了我敏感又易焦慮的心。最重要的是，謝謝你們接受我這一位母親。
我常常控制不了急躁的情緒，少了等待，
我常常禁不住對生病的恐懼，一點感冒就帶你們去診所報到，
我常常沒辦法快速變出四菜一湯，只好叫外賣餵飽你們飢腸轆轆的小肚子，
我常常嘴巴吐不出一句稱讚，大聲要求你們要乖好好吃飯不要吵鬧，
我常常虛榮地望著那些比你們身高還高、體重還重、飯量大、奶喝得多的小朋友，
無時無刻不在旁碎念你們要加油、贏過別人！
以前最不喜歡被比較的我，竟然也會淪落到此地步？
真是抱歉，但你們還是這麼死巴巴地愛我、黏我！謝謝啊！
若不是你們一次次拒絕我急躁的要求，我還驕傲地以為靠自己什麼都可以！
若不是你們每次生病受苦，我不會體會到健康是多麼珍貴的禮物！
若不是你們每次都這麼捧場吃我準備的食物，我至今還對廚藝能力感到愧疚！
若不是你們常常不經意地對我拍手、給我比讚，我還不曉得一句鼓勵的力量這麼強大！
是上帝透過你們教導我，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不用比較、祂全都愛！
謝謝你們讓我變勇敢了！
以前的我怕打針，現在是每年追著流感疫苗跑，
捲起袖子、讓針頭插進皮膚，眼也不眨一下。
以前對開車是極度恐懼，甚至擔心到半夜驚醒盜汗，
現在是開著車子載你們去保母家、去看醫生、去拿藥、去……
寶貝們，
媽媽有點貪心，想要你們趕快長大，趕快把我的時間還我，
但我又有點希望你們長慢一點，因為我快忘記你們剛出生的樣子了！
真是矛盾啊！
對你們的愛雖不及上帝那麼寬廣深厚，但我真的可以為了你們付出我所有，
哪怕自尊被人踩、肉體被人欺、內心被刺傷，我都可以承受！
但只要你們被人欺負，哪怕一句無心的話中傷，
我一定會進化成超級賽亞人，保護你們到底！
最後，我感謝上帝將你們賜給我跟爸爸，陪伴我們經歷人生的巔峰低谷，每天我都向上帝祈求，要陪伴你們一起長大！
若問我母親節最想收到什麼禮物，
其實什麼都不用，
你們叫一聲媽媽、一臉微笑、興沖沖地衝進我的懷抱，
就是我最想要的禮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