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畫】為師之道:志同道合台灣夢

──懷念炎憲師

你曾否遇到好老師,讓知識又真又活地存在你的生命,使你體察關於道路、真理、生命的知識之光?時逢教師節,讓我們從值得尊敬的老師身上學習做學問和處世之道。


◎王昭文(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歷史委員會主委)

我就讀輔仁大學歷史學系大三時,來了一位新的兼任老師教日本史,聽說是剛回國的東京大學博士。他個子不高,穿著亮眼──記得他會穿粉紅色襯衫配紫色領帶、紅色襯衫配米白色領帶,鐵灰色西裝。常遇見他在走廊和學生聊天,總是笑咪咪,連我這沒有修他課的學生都可以和他說上話。這是我對張炎憲老師的第一印象。

大方分享資料 引薦史學前輩

1987年秋天,我進入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明知沒有研究台灣史的老師,但抱定決心要寫台灣史相關的論文。得知張炎憲老師在社會學及人類學研究所開課,我就跑去修課,並爭取跟著他寫論文。歷史所的陳華教授願意掛名和張炎憲老師聯合指導,於是我成為清華第一位跟炎憲師寫論文的碩士生。

當時剛解嚴,黨國體制還很強固,大中國意識主宰學術、文化和教育圈。台灣史研究被放在「中國地方史」的範圍,很邊緣,有點被瞧不起。但受到黨外民主運動啟蒙的青年,如飢似渴想認識自己所在的這塊土地、自己真正所屬的族群與文化,幾個學校紛紛成立台灣研究社,並在專業領域上選擇與台灣相關的主題來寫論文。社會學、人類學的朋友比較容易進入台灣研究,歷史學則有沉重的中國包袱。能夠遇到炎憲師實在非常幸運,得以擺脫中國史為大的迷思,從此堅定擁抱台灣主體意識,以台灣史研究為職志。

當時清大文學院成立不久,相關圖書資料不豐,台灣的史料更幾乎沒有。除了跑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現在的台灣圖書館)、請台灣大學的朋友幫忙借台大圖書館的資料,炎憲師大方提供他自己的藏書和資料,實在令人感激涕零。因為許多歷史學者都習慣霸著自己蒐集到的資料,不輕易提供給其他人,對自己的學生也不見得願意給。炎憲師不僅在資料上給予學生協助,還帶我們去認識台灣史研究的老前輩,以及幾位日本時代訓練出來的優雅文化人,只是當時糊里糊塗,不太懂得善用這些資源。

耐心鼓勵學生 全方位建構台灣史

碩士班期間,我先是熱心於台灣研究社,之後遇上野百合學運,1991年碩士論文寫到剩最後一章,發生獨台會案,後來雖集合多方力量成功阻止末代叛亂案成立,但「運動傷害」讓我幾乎沒力氣把論文寫完。張老師對我搞學運沒有任何批評,還頗有讚許之意。論文卡住無法完成,他苦勸我,已寫到最後一章了,不管如何還是要衝到底,寫得不好沒關係,一定要完成。因為老師的鼓勵,頹喪的我在期限前潦草完成論文,衝過這關。為此,對炎憲師有無盡的感激。

1993年,老師接受嘉義市政府的委託,進行二二八口述歷史訪談。我和父親加入老師的團隊,一起訪問了許多二二八親歷者和受難家屬,出版了四本口述歷史。這是他許許多多有關台灣史的工作之一。

從學成回台灣之後,炎憲師全方位發展台灣史的建構。他任職於中央研究院三民所(現在的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1987年擔任台灣田野研究室的召集人,為學院內的台灣史研究立下基礎。另外他也極力匯集民間的力量來做台灣史的研究推廣工作:接辦老牌的台灣史刊物《台灣風物》,協助吳三連台灣史料基金會成為民間的台灣研究中心。

老師做了很多口述歷史的採訪,因為他知道只靠官方資料無法了解台灣人所經歷的、所思所想。跟著他採訪二二八家屬,認識到他感性的一面,和對台灣意識的執著。他不只問事情發生的經過,更要問對方當時的感受、後來的感受。他用心記錄這些心情,讓歷史現場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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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師最密切的接觸,就是寫碩士論文和做二二八口述歷史的時候。之後幾年,最常在抗爭的街頭,或是有關台灣民主運動及歷史的集會上遇到他。記得搭他的車,車上播放秀蘭瑪雅唱的台語老歌。幾年後,他竟然說他喜歡閃靈樂團!我想是因為閃靈有濃濃的台灣意識吧?回想起來,和炎憲師應該是因共同的「起造台灣國」理想而一拍即合。當時雖難言明,卻越來越清楚。老師不是基督徒,卻一直很認同並欣賞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關心台灣前途的作為。老師去世後,在盧俊義牧師的安排下,師母同意舉行基督教告別禮拜。今天,他的靈位在北投善光寺,他的貢獻和愛台灣的精神長在我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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