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群文化敏感度 促多元尊重

種族歧視與偏見仍普遍存在  建構友善共生社會  消弭誤解和成見

(相片提供/Freepik)

|總編踏話頭|

台灣作為一個群山矗立、四周面海的島國,多元族群共同生活是必須面對的處境,確保有足夠的族群文化敏感度,更是相互尊重、彼此理解進而凝聚共識的第一步。本期新聞專題採訪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各地原住民大專學生中心工作者,講述原住民大專學生所面臨的實況與處境,同時透過原住民青年現身說法,分享投身倡議工作的緣由與盼望。

總編輯|陳逸凡


【邱國榮專題報導】對部落青年到都市就學所面臨的文化衝擊和挑戰,台北原住民大專學生中心主任Alang Dakisliniang(方金忠)牧師分享了看法。他指出,來自部落的青年在經濟、生活習慣、學習節奏等方面,大都會面臨城鄉落差和不少困難,而且在都市環境中也容易受到「微歧視」和偏見。他希望透過原住民大專教育和服務,幫助部落青年認同自己的文化,成為部落和外界的橋梁。

Alang Dakisliniang表示,由於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結果,造成部落青年在學業和升學表現上都比都市原住民或非原住民處於劣勢。他舉例說,有部落的國中生雖然在校成績不凡,卻考不上馬偕護專,這正是城鄉教育資源不均的一個實況。

Alang Dakisliniang也談到,因適應不良而在都市生活中迷失的部落青年,例如有些部落青年認為,離開了家庭等於翅膀長硬,於是放棄自己的文化和身分,沉迷於都市的大染缸裡。他說,這種情況也很可惜,因為部落青年失去了自己的根。

(相片提供/台北原住民大專中心)

面對這些衝擊和挑戰,Alang Dakisliniang說,教育是一個重要的解決方案,可以打開部落青年的眼界和世界,讓他們認識不同的族群和文化,也讓他們認同自己的文化和身分。在過去十幾年,原住民大專有舉辦文學營,並且帶學生去參與部落生活,目的就是認識不同的族群,從而認識自己的文化,並學習怎麼做文化復振。他們的目標是讓部落青年成為部落和外界的橋梁,讓非原住民正確地認識部落,也讓部落青年能夠回饋自己的社區。

Alang Dakisliniang最後呼籲關心原住民青年進入都市受到文化衝擊的朋友,不要對原住民青年有歧視或偏見,而要有更多的深入了解和尊重。他說,他自己遇到別人不小心踩到紅線時,不會直接生氣或拒絕當朋友,而是會跟對方說明自己不喜歡這樣,並且原諒對方。他說,這樣才能夠建立一個和諧和包容的社會。


政策保護原住民了嗎?

歧視框架依舊 仍待改進

【洪泰陽專題報導】台灣是個多元族群的社會,然而長久以來,原住民遭受到的種種不平等待遇,致使原住民族無論在政治、經濟或教育上都處於相當弱勢的不利處境。長期受到漢人宰制的環境中,原住民族的學生是否也會受到不平等的待遇,甚是因著偏見受到生活上的干擾?

台中原住民大專學生中心主任Hola Sicyang(吼腊・喜降)牧師受訪時表示,在台中原住民大專內活動的學生身上,他發現原住民族學生在族群文化上的敏感度是夠的。以往求學中的歧視性用語或表達,即使邁入21世紀仍未改變,不管是故意的或是開玩笑的情境中,例如被人稱為番仔,或說原住民的酒量很好、沒事就喝酒、生活很混亂、家庭婚姻狀況不好、原住民學生都是升學考試成績上政策加分的受益者等,都是常聽到的誤解。而現今的環境中,學生們常受到的偏見反而是來自網紅們的用語。

Hola Sicyang表示,學生們在聚會時,也會把他們在學校中遇到的歧視性對待拿出來討論,但也因為每位學生性格上的差異,對於這樣的歧視性的感受也不一樣,有些人很在意,會當面制止;但也有人選擇離開與隱忍等。

Hola Sicyang強調,這些歧視的對待,或許在一般人的生活中不認為很嚴重,但如此的狀況會一直發生,也反映出社會對於原住民族的平等意識仍未進步,受到限制的框架仍然存在。

Hola Sicyang也有感而發地表示,就他的觀察,國家政策中雖有對於原住民族友好的政策,事實上卻沒有改善社會上的偏見,反而會加深誤解。因此,原住民族與主流族群的對立,仍是未來台灣社會需要重視的地方。


大專如何與教會合作?

培養族群意識 開拓服事

【Dalul專題報導】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在各地設有大專學生中心與原住民大專學生中心,與在地教會緊密連結,不僅讓學生服事經驗得以豐富,也用心陪伴學生、培養族群意識。

花蓮原住民大專學生中心工作者Laishang Nikaer(萊姠・妮卡兒)牧師受訪時指出,目前花蓮原住民大專除了在各週團契的服事以及每個月聯合團契的聚會外,也與在地教會、中會的連結。例如聯合開學禮拜、聯合聖誕市集等實際行動,讓中會以及區會能夠從大專部、青年部的角度出發,認識大專中心的事工,更是成為學生與在地中會很好的合作與連結。特別從幾年前開始的聚會活動,不定期地讓學生能以大專中心的名義出發,到契友們的母會參加禮拜,除了認識不同的文化以外,也會在禮拜中帶來屬於該教會母語的詩歌。

此外,這種連結也促成了新的服事機會。Laishang Nikaer舉例指出,由於某些教會主日學師資短缺,當他們看到大專中心青年的表現後,希望能邀請他們參與主日學的教學,或是以課輔班的方式進行合作。這不僅讓在地教會與大專事工互動,學生也從服事中獲益良多,無論是在經濟還是在靈命層面。與在地教會的連結,也帶給學生在族群意識上有新的想像與看見。

(相片提供/花蓮原住民大專中心)

高雄原住民大專學生中心也秉持相同理念,透過開學禮拜、聖誕詩歌分享的方式,實際參與在各個教會、中區會的場域。高雄原住民大專工作者Eleng Karangiyan(賴佳華)傳道師受訪指出,親身服事不僅讓學生與當地教會有更多互動與分享,也彌補了過去為了防疫,而造成的人與人之間的疏離。

因此,Eleng Karangiyan指出,在多種活動和與當地教會的合作中,學生獲得了更多的服事經驗,也更加了解不同中區會。這種互動是雙向的,多數教會也願意接納學生參與服事,使他們對自身身分有更深刻的認識和理解。


族群文化敏感度是什麼?

讓你我生活空間 變更好

【特稿/Yuri Yuko(柯哲瑜)】2018年,我在我的部落Alang Pajiq(秀林水源)遇到了與我一起創立基地文化的夥伴黃楚甯,而後我又遇到了另一個夥伴林俊儒。那一年的夏天,我們開始一起為了傳達這座島嶼的族群故事而努力著。

這一路上,因為我的原漢混血身分以及他們的漢族身分,我們不斷在原住民族文化的世界裡穿梭,得以從各種角度思考原住民族的議題,進而理解到族群文化敏感度的真諦是:如果我理解了你,那你我的肩膀從此就靠著,沒有一個人需要倒下。

舉例來說,我非常不喜歡去熱炒店,因為那裡總是有酒,不管是在我這桌的戰場「你很會喝吧」,或是從後那桌傳來的「原住民……」諸如此類的耳語,在我耳邊都像炸彈一樣震耳欲聾。所以,任何一個人講到「原住民」,我聽起來都隨時會釀成一場攻擊,吃個熱炒這樣緊張兮兮的,恐怕不是人人會有的經驗。我其實知道,這就是殖民創傷的隱隱作痛,但所謂族群敏感度,大概就是我身邊的夥伴會先我一步告訴他們:「她不喝酒啦,她只喜歡喝紅茶。」或是直接對著後面亂開玩笑的酒醉人說:「請你不要開那種無聊玩笑好嗎?」

2020年,我所就讀的大學曾發生過非常嚴重的校園霸凌事件,霸凌者用「原住民穿露背裝會變成什麼?後空番」這樣極其荒謬而極具攻擊性的言論,攻擊一群素不相識的原住民學生,而類似這樣的言論在那場爭鬥中層出不窮。當時的我很受傷,而我也發現我身邊非原住民族的朋或夥伴也跟我一樣受傷,當我們談到這個議題時,他們紅著的眼眶提醒著我,長久以來台灣族群互相不理解的情況會對每一個族群都造成傷害。

我覺得這是族群文化敏感度極需被倡導跟實踐的原因,數百年來,台灣經歷了數個政權的轉移,在每一次的變化當中,我們很常為了分辨敵我,確立我群的邊界而張牙舞爪。然而,族群文化敏感度的養成,是要我們暫時放下族群身分的邊界,重新體會另外一個人的傷痕和憂愁,並試著為了讓你我生活的空間變得更好、更溫柔,而一起努力。


基地文化如何連結在地?

認識這塊土地 感謝彼此

【特稿/Yuri Yuko(柯哲瑜)】基地文化最初是兩個女孩的夢想,成立於創辦人黃楚甯與我相識時的一場對話。時間回到2018年水源溪旁的相遇。我問她:「誒,妳為什麼喜歡花蓮啊?」楚甯回憶著她大一時的花蓮之旅,說:「差點死掉三次。」我不解地問:「哈哈哈,那妳幹嘛喜歡花蓮?不是應該逃得遠遠的嗎?」楚甯說:「嗯……應該是花蓮的土地跟人救了我三次,讓我重新感受到自己與世界的連結,所以一直希望可以更理解這塊土地還有人,也跟這場際遇說聲謝謝。」

正因這樣的相遇以及後面眾多的巧合,我們逐漸成為密友,和幾個朋友共同創辦一家出版社。我們透過田野調查,將所見所聞的故事轉化為美麗的藝術作品回饋給社群。例如,我們為水源部落開發了一個遷村史研究網站和長者生命故事繪本;為佳民部落製作了地景介紹的有聲刊物等。

(相片提供/Yuri Yuko)

近年,我們回到花蓮後,更積極與當地單位合作,開發與社區需求相應的田野調查項目。例如我們與新城練習曲書店合作研究當地族群的發展史,製作了一幅毛線畫來呈現新城的地景。我們也與花蓮縣原住民族部落大學合作,開設田野調查課程,結合台灣與沙烏地阿拉伯的醫療故事,創作了歌曲〈大漠幽谷〉。

除了合作項目,我們也自主出版,如散文集《原生的樹蔭》和我的迷你專輯《出谷的人》。我們的團隊不只有楚甯和我,還包括花蓮豐田的林俊儒、花蓮慶豐的Walis Jiyung(郭劉承昊)、新竹的黃子沂、花蓮吉安的Miko(陳宇媫)和Yuli(陳渝棋),以及許多不定期參與的夥伴來支持。在基地文化裡,我們努力用我們的實踐,表達對這片土地和人民的感謝,並持續回饋這塊土地的愛與支持。

未來我們也會持續產出更多這塊土地的故事,以召喚更多感動一起前進。為了讓這塊土地上每一個族群都能夠知道彼此的故事與歷史,我們會繼續作為文化安全的橋梁,因為這座島嶼是我們的基地,也是我們的文化。


消除歧視要怎樣做?

從影響身邊人 開始做起

【特稿/Umav Ispalakan】2023年,台灣國家人權委員會首次針對《消除一切形式種族歧視國際公約》(ICERD)發表國家報告。ICERD的宗旨是促進種族平等、保護人權、尊重多元文化,以法律框架遏止種族歧視行為,創建包容和和諧的社會。消除歧視最直接的做法,是國家從教育、政策與立法面進行。然而,對於一般民眾而言,什麼是我們可以做的事情?或許,就從影響身邊的同儕與周遭的人開始做起。

我經營一些社會倡議型的自媒體平台,例如播客「Umav如何了!」,我和另一位主持人都是原住民身分者,也是從十幾年前就正名使用族文姓名的族人。在節目上我們致力探討如何促進全民原教和族群友善。日前訪問到國家人權委員會的Upay Kanasaw(鴻義章)委員,以ICERD獨立評估意見進行討論。在今年原住民族廣播電台舉行的雙十特別節目上,我與三位原住民學者檢視蔡政府近年的原住民族政策,並且討論族文正名、原住民身分法、身分認同焦慮等心得。今年我也擔任原住民族語言研究發展基金會的播客培訓班講師,和全國各地的族人學員分享做播客的心得,年齡從20幾歲到70幾歲都有,各行各業的朋友,都希望可以善用新媒體,促成更友善文化學習、友善多元族群的理念。

雖然社群網路有人積極倡議族群友善,卻也有網紅靠著歧視原住民當有趣,用種族歧視的方式蹭流量,這是自媒體時代之恥。族群歧視目前在台灣沒有具體針對的法律,這樣的模糊空間,似乎也讓觸及率至上、同理心低落的既得利益者見獵心喜、踩線操作。因此我更認為,政府的「族群主流化」政策,絕對不應該是表面的和諧,而是在每個議題、每個政策、每個新聞事件中「有意識地」從原住民族的處境和權利重新檢視與思考。轉換視角必須練習,因落實人權的進程要的不是口號式的平等,而是確保多元的價值觀能夠共存。也因此,我們繼續鼓勵夥伴們用各種方式參與社會倡議,共同努力實現更加公平、包容和和諧的世界。


原生的樹蔭

作者|Yuri Yuko(柯哲瑜)

插畫設計|黃楚甯

出版|基地文化

《原生的樹蔭》為基地文化所出版,關於原住民族在台灣社會上所遇到的困境與思考。書中的創作故事,奠基在作者Yuri Yuko(柯哲瑜)以及繪者黃楚甯從大學求學期間開始,經過十年間的聽到、感受到、知道的故事。

Yuri Yuko在書中,透過一篇一篇的日常風格創作故事,從不同的面向,探討原住民族群平日經常遇見的議題,包含名字、族服、加分、微歧視和認同的討論等。希望搭起一座通往原住民文化世界的橋梁,邀請讀者牽著手同行,「雖然橋上風雨大,但我們會一直接住彼此。」(整理/Dal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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