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婷
2023年11月4日晚間7點半、5日下午2點半在屏東藝術館，一齣難得一見的台灣原創音樂劇登場，那就是星星戲樂、嗨森數位文創製作的《唱吧！唱吧！》。這齣劇改編自基督徒音樂家李茂松的真實人生，融入多元的音樂風格及屏東在地元素，展現音樂家對夢想的堅持、對家人的愛、對土地的情、對上帝的信。故事時間軸從1950年代貫穿至1990年代，帶領觀眾走進時光走廊，從個人生命看台灣社會40年間的蛻變。
│音樂知己│
本劇講述「李孟松」年幼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因家貧接受大伯接濟，並跟著大伯學習製作金飾。但心靈手巧的他也在教會接觸到風琴，且極具音樂天賦，旋律聽過一遍就能彈奏出來。仕紳家庭出身的千金「陳麗瑛」與阿松是青梅竹馬，是他音樂生涯的啟蒙與目標，但在那個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的時代，懸殊的社經地位和相異的性格讓兩人踏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李孟松不顧母親禁止，在牧師的推薦下北上學習音樂，報考當時剛成立的國立台灣藝術專科學校音樂科。只在教會演奏過風琴的他，初次見到平台式鋼琴時而極為驚喜，幾位教授卻認為他沒見過世面，對他的演奏也不抱期待，想直接趕他回家，幸而藤田老師給他機會，讓他以出色的即興演奏獲得錄取。求學期間，阿松結識年紀稍長的翁銀子，她同樣來自屏東，學的是戲曲藝術，兩人朝夕相處而互生好感，最終結為連理。
另一方面，陳麗瑛前往巴黎音樂學院深造，見識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學習中接連遭遇挫折。雖然動過回台灣的念頭，但她更不想輸給李孟松，於是堅持留在法國。
就這樣，輾轉40年過去了。已成為台灣音樂大師的李孟松，獲邀擔任綜藝節目《五燈獎》的評審，偶然結識陳麗瑛的孫姪女陳羽蝶，方得知故友已罹患肺腺癌三期。就在李孟松猶豫如何是好時，翁銀子主動買好機票、預備行李，鼓勵他前往法國再見這位知音。最終，李孟松與陳麗瑛在莊嚴的教堂裡重逢，陳麗瑛以歌聲傳達她對命運的體悟與釋懷，而以她名義成立的基金會，在她安息之後繼續鼓勵許許多多熱愛音樂的人們追尋夢想。
│順應天命│
李孟松的原型人物李茂松，是這齣音樂劇製作人李欣蓉和編曲總監李婉菁的父親、編劇施百俊的岳父，也是台南中會東門巴克禮紀念教會的會友。
1941年生於屏東的李茂松成長於基督信仰家庭，自小在教會接觸音樂，長大後以國立藝專音樂科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婚後於多所學校的音樂科任教，曾擔任《五燈獎》的評審。1985年移居台南後，在東門教會從事音樂事工，因對建築有研究，也參與教會與教會機構的建築工程，而後在2014年遷回屏東，同年安息主懷。
陳麗瑛雖是虛構人物，故事線也沒有李孟松完整，不過角色很關鍵。她是李孟松的對照，兩人志趣相同，卻走出不同人生，讓戲劇層次更加豐富。
全劇共20.5場，我個人認為第17場到19場的演唱、演奏和舞台表現尤其困難。這段劇情是學校老師帶著禮盒和陳羽蝶拜訪李孟松，他正在練琴，由翁銀子接待。老師為校方以沒有博士學位為由拒絕李孟松任教道歉，並介紹陳羽蝶，希望李孟松收她為學生。
這段劇情原本輕鬆中帶點針鋒相對的幽默，但當陳羽蝶為說服李孟松收自己為徒，提到姑婆生病時，氣氛急轉直下。接著沒有台詞，演員靠肢體、走位表達情緒，在音樂與燈光的烘托下，無聲地上演內心戲。李孟松在第17、18場彈奏貝多芬的〈皇帝鋼琴協奏曲〉（Emperor Concerto）第二和第三樂章，表現他從迷惘、掙扎到下定決心的心路歷程。翁銀子則是在日常生活中思索這個消息，最終化為行動，為兩人訂好機票並開始收拾行李。
翁銀子原本只為李孟松訂機票，而且是單程票，可見她有李孟松在法國陪伴青梅竹馬終老的覺悟。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敏銳、理解對方的默契，以及願意成全摯愛所想的寬容，我認為演員詮釋得很好，那種悲傷又溫柔的氣氛也延續到第19場李孟松與陳麗瑛終於相見。
李孟松和陳麗瑛在一問一答間交換這幾年各自的際遇，乍聽稀鬆平常，細想都是無法參與的遺憾，特別是陳麗瑛在音樂路上遭遇的困境。年輕時的李孟松和陳麗瑛不僅是有微妙情愫的知音，也是在音樂上隱隱競爭的對手，兩人雖因為音樂而有短暫的連結，卻因出身背景懸殊注定了人生的分歧。可幸的是，兩人都對音樂繼續堅持，某種意義上，他們永遠是在屏東的教會裡並肩彈琴的「阿松」和「麗瑛小姐」。
我很喜歡陳麗瑛談天命那段。上帝為每個人安排天命，卻沒有告訴人們是什麼。人們終其一生追尋，或許不是以別人、甚至不是以自己滿意的方式成就，但那就是上帝的旨意與呼召。在生命終點時，她知道自己並沒有辜負創造萬有的上帝。
│精采演出│
因為採訪的緣故，我有幸在演出之前欣賞劇團在屏東演藝廳的聲樂排練和首次順走。順走時，黃致凱與林頎姍兩位導演皆在現場，對在場音樂人較不熟悉的表演領域提出觀察和建議。
首先，舞台有因果關係，觀眾看到的是台上角色當下的表現，但演員要思考角色先前與之後發生的事如何影響當下的狀態，如此言行才會合乎邏輯。其次，舞台劇沒有景別與運鏡，所以演員動作要足夠清楚，台下觀眾才能理解角色的行為。最後，觀眾有反應，不代表演員的表演是對的。如果一個應該內斂表達的場景，演員選擇外放，誇張與詼諧的表演或許能逗笑觀眾，卻不真的有助於傳達這個場景的意義。
經過細膩的揣摩，演出相當觸動人心。尤其第19場陳麗瑛高唱韓德爾的〈讓我哭泣吧〉（Lascia ch’io pianga），和第20場眾人合唱主題曲〈唱吧！唱吧！〉，使人不自覺落淚，感動良久。
這齣音樂劇，實在無法用文字形容其音樂和舞台設計的出色。期待未來加演，讀者屆時能親自走進劇場。
本文配圖為音樂劇《唱吧！唱吧！》劇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