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國榮台北報導】在記念二二八事件77週年的重要時刻,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研發中心於2月25日下午,在七星中會濟南教會大禮拜堂舉行長老教會監控檔案個案研究報告的第二次發表會。濟南教會神學與教育牧師鄭仰恩,作為長老教會監控檔案研究小組的召集人,在會中表達對於新研究成果的期待;他特別強調長老教會作為曾經被監控的對象,能否提供具有獨立性和創造性的視角,為台灣社會走向和解與共生的未來道路貢獻富有洞見的建議,這不僅是對過去的反思,也是對未來的展望。
長老教會總會研發中心助理研究員楊伯威牧師在這次報告中提出「讀解密檔案的基礎認識」,強調對於政府監控檔案本質的正確理解。楊伯威指出,自從長老教會總會委託研發中心進行監控檔案研究以來,教會公眾對於何時公開教會中的線民名單充滿期待,但在滿足這種期待之前,必須先了解以下四個要點:
一、監控檔案不等於事實真相:監控檔案並非是完全公正的新聞報導,更不是載有絕對真理的聖經。就算是閱讀聖經,也應該探究文本的起源。要問文本如何成形的?何以形成的?是誰寫的?然而目前所見的檔案僅是部分資訊,並非完整全貌。
二、監控單位的自我存續動機:負責監控的單位可能會因自身利益而污衊被監控對象,或刻意尋找及製造監控的理由。
三、監控報告含有虛構成分:報告中的人物、事件、時間經常包含故意或非故意的錯誤。
四、重要通報者的保護:檔案中的重要通報者常被保護,其身份被隱藏。在檔案的海洋中,虛構與真實交織成一幅複雜的畫面。
舉例來說,檔案記載著「本局策動某牧師」,而這位牧師的名字被代以「XXX」隱去。這樣的記錄揭示了從監控開始,就有意將某些人物的身份保密。情治單位位保護其內線人員時,會在檔案中刻意省略名字;反之,當檔案出現某些名字時,也可能意味著該人物並非「真正重要」的內線人員。這些細節反映了情治活動的隱蔽性和複雜性,並提示在解讀這些檔案時必須格外謹慎。
楊伯威強調,揭露真相不僅止於揭發線民那麼簡單;即使追尋真相的過程充滿迷霧,但透過持續的發現與研究這些歷史檔案,不僅能更加理解那些被監控者,也能促進基督愛中的對話與和解,避免落入國民黨政府設計的分化長老教會的陷阱。
而在鄭仰恩的研究報告中,他提供了對「取締普世教協(WCC)組織案」的初步解讀。根據內政部的720專案檔案及「取締普世教協組織」的十捲相關檔案,鄭仰恩點出幾個關鍵事件,包括1970年長老教會北部大會提出退出WCC的議案,以及第17屆總會因此而流會、導致正式退出WCC的過程。
1980年,長老教會在第27屆總會年議會上通過了「再加入WCC」的決議。同年,總幹事高俊明牧師在美麗島事件後因協助藏匿施明德而被捕,並於6月5日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同年5月,澳洲墨爾本舉行的世界宣教大會(CWME)上,支持與反對WCC的雙方發生了對峙。
檔案顯示,反對方迫切希望取締WCC,理由包括信仰自由思想的左傾、不符合聖經教義、教會合一運動的妥協方法,以及政治目的利用教會。WCC中央委員會的決議建議讓中共進入聯合國,也成為了爭議點。情治單位的文宣主要圍繞「解放神學」「馬克思主義」「窮人的天國」「階級鬥爭」和「暴力抗爭」等主題進行批判。
鄭仰恩指出,監控不僅限於長老教會,還擴及到台灣信義會、台灣浸信會、台灣衛理公會等跨教派組織。在檔案中看到的導從手法細膩,類似於無間道文化,涉及合縱連橫和分化策略。情治機關對長老教會的監控資料整理得非常用心,若深入解讀,可以追查到更複雜的人脈關係,包括當時長老教會內雙方陣營的主要人物。對於這些人物的詮釋和解讀,以及那些反對長老教會加入WCC的人物是否基於信念或是被導從,將是未來研究的重點;不過,反對派的立場始終一致,這是值得注意的一點。
長老教會總會研發中心主任黃哲彥牧師,在其報告中探討從檔案能看到1977年8月16日發表的〈台灣基督長老教會人權宣言〉引起國民黨極大關注,並導致政府全面查扣與宣言相關的信函和《台灣教會公報》,並對各地教會和印刷廠進行廣泛監控。如今,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將這份宣言描述為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首次以社團名義公開追求民主、自由,並認為這是當時台灣最具前衛性的主體性公開訴求。
黃哲彥強調,儘管這份宣言的形成過程和發表後的情治單位反應至今未受太多關注,但隨著政治檔案的逐漸公開,可以了解到情治單位在〈人權宣言〉發表後不久,就對長老教會總會進行密切監控,包括成立819專案小組來統籌偵防應對。
黃哲彥指出,本次的研究是以〈人權宣言〉發表後的兩個月為主要研究對象,試圖了解情治單位對長老教會的監控方式和理解程度,並對檔案中的情報進行初步的真偽判讀,期盼揭示〈人權宣言〉形成與發表過程中,國民黨政府與長老教會的互動關係。
他直言,不同情治單位的監控活動而使得檔案錯綜複雜,並非按時間順序進行報告,因此在解讀時需持續比對與謹慎分析。檔案中亦透露出國民黨政府動用全黨、全政府的力量,以防止〈人權宣言〉在台灣的傳播,表現出對該宣言的極度恐懼。另從黃哲彥閱讀的檔案中可以看出,國民黨政府如何精心策畫對抗〈人權宣言〉的傳播,特別是在10月的總會常置委員會、3月北部大會,以4月總會的策略部署中,這些都是攻防的重要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