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畫】過一個減法的好年

相片提供/陳安可

農曆春節即將到來,對於許多人而言,這是家庭團聚也是朋友相聚的日子。因為平日彼此分離,久違的聚首,好好的吃頓飯、聚個餐有其必要。但曾幾何時,我們只在意怎麼歡樂,而忽略了所有消費的內容,將為環境帶來什麼影響。


(相片提供/陳安可、張怡倩、葉瓊霞)

過一個減法的好年

◎林佩蓉(國立台灣文學館副研究員)

農曆春節即將到來,對於許多人而言,這是家庭團聚也是朋友相聚的日子。因為平日彼此分離,久違的聚首,好好的吃頓飯、聚個餐有其必要。但曾幾何時,我們只在意怎麼歡樂,而忽略了所有消費的內容,將為環境帶來什麼影響。

在本期的特別企畫中,邀請南台科技大學講師葉瓊霞以及台灣文學館助理研究員趙慶華分別介紹日治時期的1930年代的《反普特刊》,以及2017年上映的《浪費食物的故事》紀錄片,兩份相距80多年的資料,都在講述同一件事:資源的浪費。浪費不只是在有形的物質上,更是反應在精神上,與經濟結構交雜著,最後甚至對生活品質的順利維繫都產生威脅。

人總是擔心自己「沒有」,而鮮少看重那「已有」的,無論是在物質還是精神上,不滿足的感覺總是較多的,為了排場、為了熱鬧、為了節慶……,為了許多其實已經足夠的需要,終於到了「過度」想要的程度,無論是充胖子還是真胖子、變胖子,都在「過度」中顯現。為此,我們要問:這樣的年,真的是好年嗎?

所以,在農曆年前,讓我們一起來閱讀完全「不應景」的文章,有些警世之語,有點「瘦身」之意,或許能讓我們看見自己生活中的盲點,從而整理出可以讓自己夠用,又能成為他人祝福的資源。

在葉瓊霞老師所介紹的《反普特刊》中,這份1930年出版的刊物,除了可以讓我們一探台南府城重要的歷史一頁,也能看見時代的進步,是需要有人挑戰陋習的養成勢力。這個由幾位社會主義者、無產階級者所組成的「赤崁勞働青年會」,成員如林占鰲、莊松林後來都成為基督徒。他們當時關注普羅大眾的生活困難,也注意到宗教儀式所帶來的威脅。在封面上兩行字:「絕對地反對普度」、「打倒一切的迷信」,並非在反對民間宗教,而是在探究宗教的本質及其對社會的責任。

葉瓊霞老師簡介了裡面的文論,都是發人深省的觀念,例如廖毓文〈一種的詐取〉中寫到「既然對於死了的人,那樣的慈悲,難道目擊垂死的人,你沒有斯心救他嗎?」著眼於對現實的關注,關懷弱勢者的困境,這些運動者、作家、知識分子,抽絲剝繭的釐清束縛人心的痛苦究竟是什麼,大多數人追求的宗教是真正的信仰嗎?迷信勝過於一切,社會怎麼能進步?心急如焚的作者追問著。

時間穿越80餘年後,趙慶華老師分享的紀錄片《浪費食物的故事》,提供了許多數據,那或許勝過文字的形容語彙,直接讓我們看見「浪費」對於環境所造成的破壞,以及對人與人的支持體系產生的威脅。

在我們的基督信仰裡,「與快樂的人一同快樂;與哀哭的人一同哀哭」(羅馬書12章15節)總是讓人扎心。我們看重上帝所給予的,就當珍惜使用以及分享。讓我們過一個減法的年,找個時間清理自己的身心與環境,感受上帝的恩典浩瀚,也為社會資源的平穩發展,盡一些力。

教育啟蒙反浪費

《反普特刊》反什麼?

◎葉瓊霞(南台科技大學通識中心講師)

普度,一般被認知為濟度孤魂滯魄,召請「好兄弟」前來傾聽經聞懺、普施法食,本是被中國閩南移民挾帶入台灣的民間習俗。道光年間丁紹儀所寫的《東瀛識略》便有「南人尚鬼,台灣尤甚」這樣一筆民俗素描。然普度最早起源於佛教「盂蘭盆會」,流傳到台灣早已佛、道混合,這兩者基本的宗教觀是不同的,佛教的盂蘭盆會,最重要是孝親報恩;而地官赦罪、普施餓鬼之說則來自道教。數百年來,每年農曆7月中元普度乃成為台灣重要年中歲時,各地大小宮廟和台灣底層庶民階層投注的人力財力物力,難以計數。

日治時期昭和4年(1929年)開始,全台普度活動具指標性的幾個城市,包括基隆、艋舺、台南等地,一群台灣民眾黨外圍組織的「勞働青年會」成員,發起「反對中元普度」運動。其中最積極的是台南的「赤崁勞働青年會」,1929年舉辦演講、發表〈反對普度宣言〉。隔年1930年9月,莊松林、林宣鰲、林占鰲、林秋梧、朱點人、廖毓文等人,更集結一年來有關反對普度、破除迷信的文章,編印成《反普特刊》,由林占鰲、林宣鰲兄弟所經營,位於台南本町(民權路)的興文齋書局發行。

《反普特刊》作者群十分多元,各篇反普論述的批判點也做了巧妙的區隔,顯見編輯群具有高度戰略意識。分量最重的卷首文〈我們為什麼要參加勞青的反普運動〉,作者林秋梧原為文化協會辯士,1927年於開元寺出家,法號證峰,1930年3月甫自日本駒澤大學畢業返台,以出家僧眾的身分加入台灣民眾黨、台灣工友總聯盟、赤崁勞働青年會。〈我們婦女對於普度應取的態度〉出自台南溫卿女士之手,是全書唯一女性作者,編輯並以此預告台南婦女青年會將重新出發。最後,更重要的是網羅3篇反映迷信現象的文藝創作:文苗(朱點人)〈城隍爺惱了〉、廖毓文〈一種的詐取〉,以及KK(莊松林)的獨幕劇〈誰之過〉,這三篇創作繼承了文化協會以降,台灣文化人以貼近民眾的方式進行文化啟蒙的實踐路線(諸如新劇、演講、電影巡迴等),也讓《反普特刊》不只是運動文宣,而具有大眾文化刊物的性質。

於今,回頭翻閱這本《反普特刊》,重新檢視這段歷史,這群「反對者們」槓上存在台灣社會數百年的舊慣民俗,幾乎等同與某種約定俗成的傳統生活方式公然作對,所欲彰顯的是什麼樣的價值觀?這激進的行為與論述之中,又隱含了怎樣的現代性與進步性?

在民間信仰,普度有其歷史和社會淵源,但前後長達1個月的活動勞民傷財,過度耗費物資、動員群眾,所形成的集體氛圍足以形成一種強大的社會制約,祭拜、擺筵、出錢、出人,對宮廟、商家自是利多,但對原本就在基本生存線掙扎的清寒家庭,則是巨大負擔。

蔡胡夢麟《嶽帝廟前》書中就曾描述這種窘境:「修廟已捐出些錢,落成祭典又有緣金分攤,建醮那天要上供,每家多則八大碗,少則二大碗,不用說要用錢。……家中最後普度那一天要請客,場面要鋪張,樣樣都必須錢,但是錢從哪兒來?」當時,蔡胡夢麟已經就讀台北醫專五年級,決定把每學期存在學校的畢業旅行基金56元提領出來救急,放棄了畢業旅行。其他清寒家庭,只有舉債一途,無疑雪上加霜。

以上種種有形的鋪張行徑,在這批年輕生猛的文化人眼中,可以化約為兩種壓迫:強迫消費的經濟壓迫、作為廟境居民的社會制約,這兩種實質的壓力會造成關懷面的窄化。而當民眾被拘限在思想傳統、債務困境時,就無心無力體會其他無產者、失業者的苦難,導致民智不開,社會退步,於是更方便支配階級掌控,如此往復循環。所以,他們在方法上提倡科學、注重教育,要從根本思想解套,甚至主張「廢普興學」,寧可將過度浪費的資源用在更具意義的教育事業上。至於救濟孤魂那種抽象的慈悲心,應該合理轉換為關懷當下無產者失業的困境,不作資本家或支配階級無抵抗的順民。這樣清晰尖銳、從社會現象探究思想根源的論述猶如平地一聲雷,炸響了1930年代,即使2019年的今天重讀,仍令人肅然起敬。

歷史長流奔騰,時光轟然流逝,每個世代都有挑戰威權和既定成俗的「衝組」,透過《反普特刊》,我們看到這群文化人,把現代性的文化觀及啟蒙心態更加銳化,不只反殖民、反封建,而以大無畏的精神面對數百年的積習,勇於為弱勢族群橫刀而立。透過測量一個人所反對的事物,可以衡度他思想的格局;透過他所想對話的對象,可以知道他立足的高度。他們啟蒙與對話的對象不只是受教育者,而是台灣底層向來被視為順民的父老姊妹,因為思想桎梏不除,他們永難掙脫有形無形的壓迫。反對普度,是希望社會資源可以合理分配,民眾可以過節約、有度的生活。打倒迷信,是想要解脫普度及其引申的各種枷鎖。能思想,才能得自由。

惜食愛物救地球

關於剩食與惜食,每個人都可以好好想想──
《浪費食物的故事》紀錄片

◎趙慶華(國立台灣文學館助理研究員) 

小時候,碗裡的飯粒沒吃乾淨,妳/你大概聽過阿公阿嬤語帶玩笑地告誡:小心喔,將來會嫁/娶個麻子當老公/老婆;及至年長,你習慣性地在餐盤留下無論如何也不想吃光的最後一口食物,或許心裡已經有數:往生後得到「地下」清償這筆債……。

浪費,從字面上來說,是指「沒有節制、無益的耗費」,從小到大,我們受到諄諄訓示,知道這是充滿負面意涵的詞語。然而,關於金錢、時間的浪費,我們通常能夠極為「有感」地意識到那對個人而言是何等得不償失,但如果是食物呢?「浪費食物」是什麼意思?是餐盤裡因為各種原因而不想吞進肚子裡的殘餚餘羹?是不分青紅皂白一股腦往桶子裡傾倒的廚餘?是不經意發現埋藏在冰箱角落尚未開封、但已超過「保存期限」的起司、麵包?還是每每週末夜,在大型超市人手一台購物車堆著小山一般的生鮮蔬果和各種零食?

環境生態、能源危機、全球暖化、溫室效應……,在即將邁入2020年代的此刻,它們已然不只是倫理方面的難題,更是攸關人類和無數物種的存續,一不小心就會把所有的「我們」席捲吞噬的巨大浪潮。而在各種琳瑯滿目的議題當中,「剩食」應該是與日常生活最貼近,我們也可能最有能力做點什麼,好讓地球不至於太快毀滅的一件事。例如紀錄片《浪費食物的故事》提出的觀點和方法,就可以讓我們透過「剩食金字塔」的步驟,來思考「剩食」的再利用。

如果你以為,讓那些過剩的、過期的、被丟棄的食物,在垃圾掩埋場安息,就是它們最好的歸宿,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食物在缺氧環境分解所產生的甲烷,其溫室氣體效應是二氧化碳的23倍,對地球環境惡化的影響,不可言喻。

所以,我們必須盡最大可能來挽救它落腳掩埋場的悲劇──首先,是將被廢棄但依然可用的食物回收,這也就是為什麼近年來各國紛紛推出「食物銀行」「剩食餐廳」,大賣場裡也經常出現「即期食物」區,促銷保存期限將屆、但其實仍然可以食用的食品;其次,則是用來餵食牲畜,讓食物發揮其作為「食物」的價值和效用;而無法食用、也無法當成廚餘的,則可以轉化為能源,用來發電;最後,則是用來製造肥沃的土壤,也就是堆肥。這些方法,雖然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解決剩食的問題,但終究緩不濟急、治標不治本。

影片中提到,全世界每年浪費的食物約有13億噸,相當於生產總量的1/3,其中美國40%的食物被浪費,90%進了垃圾掩埋場。至於台灣的情況又是如何呢?根據亞太資訊平台糧損資料庫(APIP-PHLOWS)數據顯示,2011年,台灣的糧食總耗損量為373萬噸,相當於每人每天浪費一個450克的國民便當。1在全球仍有8億人食不果腹的此刻,這不但是道德上的罪惡,更是經濟、勞力成本的損耗。換句話說,我們浪費的並不只是食物,同時也是食物背後的生產製造資源。

種種數據實在令人看得驚心,那麼,我們到底可以怎麼做?許多世界級的大廚用行動諭示:「物盡其用,不要浪費。」這些大廚提醒我們,解除對「美食」的制約和想像,學習接納「各種」食物(例如不要浪費動物的各器官部位、菜葉菜梗也可以作為創意料理的來源、外表不甚美麗的瓜果其實同樣美味,可作水果切盤或打果汁),並盡量選擇「原型食物」(未經加工的、不含人工添加物)。他們相信,會親自下廚烹飪的人,比較能夠愛惜食物,因此「學做菜」不失為學習「不浪費」的好方法。

如果你習慣「遠庖廚」,或許不妨改變購物採買的習慣,試著羅列採購清單、選擇當地當季食材、丟棄食物之前請三思,最重要的是,少買一點,食物足夠食用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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