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昌發（玉山神學院客座教授）
今年待降節第四主日是12月18日，當我們點燃象徵仁愛的蠟燭，求主讓祂永不止息的愛充滿我們的心，我們要深思上帝如何愛我們，並在每日生活中活出祂的愛。這禮拜是最接近主耶穌降生的主日，而祂道成肉身成為人，更彰顯上帝亙古以來最偉大的愛。故點燃仁愛的蠟燭時，我們嘗試要從道成肉身來深思上主奇異的愛，盡力愛主、愛鄰來回應上主的愛，以此記念救主耶穌的降生及期待基督的再臨。
道成肉身（約翰福音1章14節）
英國聖公會大主教威廉‧湯樸（William Temple）曾說：「若有人說他了解在基督裡神性和人性的關係，這不過是清楚表明他對道成肉身的意義毫不了解而已。」基督教的教義有不少逆理，而道成肉身的奧祕乃是逆理的最高峰。哲學是窮究宇宙、人生奧祕，為人類尋求生命意義、價值的學問。lovgoV是希臘哲學家重要且偉大的概念，從新柏拉圖主義的觀點來說，那是至高、至純、至善、超越的理性，與惡的物質完全無關。
至高全能的上帝成為卑微有限的人，對新柏拉圖主義而言，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因為至善、至純的道怎可能與有惡本質的肉體結合？柏拉圖認為靈魂不朽，但身體是禁錮靈魂的監獄。柏拉圖主義哲學家蒲魯他克（Plutarch）認為，把上帝捲入世事簡直是褻瀆的事。希臘化的偤太哲學家斐羅（Philo Judeaus）說：「上帝的生命不會下降到我們當中，更不需要成為肉身。」簡言之，道成肉身在希臘哲學裡面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對大部分台灣人來說，有辦法接受釋迦牟尼成為一介屠夫，玉皇大帝成為販夫走卒嗎？這是不可思議、甚至褻瀆的大事。約翰卻直搗黃龍的說：「道成為人，住在我們當中，充滿著恩典和真理。」這等於在希臘哲學的園地丟下一顆炸彈，炸開前人從未發現的神學世界。
確實，約翰所說道成肉身（oJ lovgoV sa;rx ejgevneto）的肉身（savrx），有中性的身體和負面意義的肉體，也就是人性弱點與罪責所歸的肉體的意思。道是上帝，怎麼在肉體（savrx）裡成為人？這太令人驚訝，上帝竟成為有血有肉的人，進入世界與人過同樣的生活；永恆竟然在歷史時間中出現，創造主竟在受造物中為人眼所見。這是一個極大的奧祕，有限的人無從理解，難怪提摩太前書3章16節說：「大哉，敬虔的奧祕，無人不以為然！就是上帝在肉身顯現，被聖靈稱義，被天使看見，被傳於外邦，被世人信服，被接在榮耀裡。」道成肉身是個奧祕，卻是個愛的奧祕。上帝的本質就是愛，祂主動從至高者成為卑微的奴僕、從全能者成為受限的人，甘受最殘酷、羞辱的十架苦刑，以人無法測度的行動表明祂的大愛，而被愛的人只有以全人之愛回應上帝。這種愛將會成為但丁所說：「愛是美德的種子。」產生和平、忍耐、仁慈、良善、溫柔等美善的果子。
全人愛主（申命記6章4～5節）
申命記6章4～5節：「以色列人哪，你們要留心聽！上主是我們的上帝；祂是獨一的上主。你們要全心、全情、全力愛上主──你們的上帝。」在偤太教被稱為Shema，因為以Sh’ma（聽）開始，第一句的希伯來文是：「Sh’ma Yisra’el, Adonai Eloheinu, Adonai Ekhad.」敬虔的偤太人每天要唸四次：兩次在早禱時，一次在晚禮拜，最後一次在入睡前。在臨終的時候，也要誦唸。這是偤太人信仰中最重要的傳統。上帝藉著祂的僕人摩西，大聲宣告這最重要的信息，要把這信息喊進人的耳朵裡與心裡，喊醒沉睡的人，並後世的你和我。我們如果以愛上帝為生活的首要目標，就是把全部的心志、全部的魂、全部的理性、全部的力量都傾注在神的面前，專為愛神而生活，尊主為大。所以主耶穌稱這是「最重要」的誡命。耶穌用內容不同但重複的手法表達人對上帝之愛的回應，並落實在鄰居身上。
1.全心：ἐξ ὅλης τῆς καρδίας σου（with all your heart）。從希臘哲學來看，人格的要素分為理智、感情、意志三種，聖經的看法卻不同，耶穌所說的「心」（kardiva/）是構成人格的中心，是與神、和人交通的所在，是指揮和統轄理智、感情、意志的中心。
我們常說「起心動念」，這個「起心」就是動機。耶穌是最了解動機的人，因此祂說：「但是我告訴你們，看見婦女而生邪念的，已在心裡姦汙她了。」（馬太福音5章28節，現代中文譯本2019版）邪念就是動機，動機會激發思想，思想引來行動──犯姦淫──的結果。動機的英文叫motivation，這動機會激發（motivate）一個人採取行動。和合本箴言4章23節記載：「你要保守你的心勝過保守一切，因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發出。」現代台語譯本譯得很好：「著盡力保守你的心，因為心是性命的根源。」
春秋時代有一人，名叫師曠，他學習音樂，造詣未精。他發覺：「藝之不成，由心之不專，心之不專，由目之多視。」他竟用艾草薰瞎自己眼睛，使心專一，終於成為春秋時代的大音樂家。心影響我們的思想；思想左右我們的行為；行為養成我們的習慣；習慣塑造我們的人格；而人格決定了我們的命運。
2.全情：ἐξ ὅλης τῆς ψυχῆς σου（with all your soul ）。現代中文譯本譯為「全情」可能不易把握原意，若把這句譯為「用全部的性命」可能較易明白。性命（ψυχή）是精神、理智、感情、意志的基礎，都要靠它來運作。「用全部的性命愛主」，也就是用我們最深的渴望與上帝的呼召結合，我們就會以全部的精神、理智、感情、意志愛上主，我們的性命就發出光彩。
當摩西對苦難同胞的認同與上帝的呼召相遇，出埃及的偉大解放故事就開始。摩西以全部的性命來愛上帝，不但讓被奴役的同胞從壓迫得釋放，從捆綁中得自由，更讓一盤散沙的奴隸成為一個團結的民族。
3.全意：ἐξ ὅλης τῆς διανοίας σου（with all your mind）。διάνοια意為理性、理智。全意就是指全部的理性。台灣的基督徒常有兩極現象：靈恩派很反智，自認為敬虔，卻喜歡造神；長老教會偏重理性和優美傳統，卻忽略加爾文非常注重聖靈和靈性。
舉一簡單例子：11月26日是台灣九合一選舉，靈恩派認為選舉與信仰無關，這是一個極端；另一個極端就是只講選舉，卻不回到信仰來省思。事實上，健康的基督徒一定關心斯土斯民，主張上帝的公義一定要落實在社會上，並如瑞士神學家巴特（Karl Barth）所說：「年輕的後輩神學家們，拿起你的聖經，也拿起報紙。兩者都讀，但是要用你的聖經解讀你的報紙。」基督徒要一手拿聖經，一手拿報紙。報紙是今天世界的實況，而聖經就是信仰的原則；此時此地的實況，要回到聖經來省思、行動。這就是盡意，用全部的理性愛上帝的表現。
4.全力：ἐξ ὅλης τῆς ἰσχύος σου（with all your strength）。「全力以赴」是我們經常使用的成語，拿來詮釋「全力」是更直白的，也就是用全部的力量、能力、實力和一切的可能來做事、來愛主上帝。希臘文的 ἰσχύς還有品格的力量這含意，因此，全力愛主、愛人就會彰顯基督徒品格的力量，對上帝完全的委身，就會流露對人毫無保留的愛。我們若愛神，我們的喜好、抉擇就必定遵行神的旨意，盡全力討神喜悅。
愛鄰如己（馬可福音12章30～31節）
在舊約，人與人之間的愛，乃是人在神面前的任務。愛鄰舍中，所謂的「鄰舍」，首先是指同族的以色列人，特別是那些軟弱者、貧窮人、孤兒、寡婦等，凡需要幫助的人；其次是那些寄居的外人（申命記10章19節；利未記19章34節）。在耶穌「好撒馬利亞人」的比喻中，「鄰舍」就是對陷入困境的人，能超越種族、歷史的仇恨，伸出援手的人，以及受幫助的人。
今天世界已經是個地球村，一個地方發生的事，很快就影響到世界。2019年底至今的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武漢肺炎）就是證明。至今天已經超過6億4000多萬人確診，死亡超過663萬人，對世界經濟、生活方式、思考模式等，帶來深遠的影響。我們防疫做得好，還有能力以口罩幫助一些國家，「Taiwan Can Help」就是成為「好鄰居」的證明。烏俄戰爭爆發至今，不論歐美、台日等民主國家，都以不同方式支援受侵略、被壞和屠殺的烏克蘭，以反抗邪惡的俄國總統普丁及其共犯。站在公義的一邊並伸出援手，已成為「鄰舍」的現代意義。對台灣人來說，堅立於民主、自由、尊嚴與人權的一邊，也必帶來「德不孤，必有鄰」的良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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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說：「全能的上帝之所以是全能的，是因為祂能成為卑微的。」而上帝的慈悲是與窮人同行，與受難者同哭，甚至愛人到一種程度，甘願為罪人而死。這就是我們相信、依靠、祈求、跟隨的主。做為耶穌的學生豈不是要學習耶穌的典範，進入廣大苦難人民當中實踐信仰嗎？我們應該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願，以擁抱最卑微的人的苦難來落實上帝的愛。
＊更正啟事：3692期〈信心〉中的齊克果，編者誤植為德國哲學家，應為丹麥存在主義哲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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