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不可雕刻偶像|第6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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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伊莉莎白‧艾略特(Elisabeth Elliot)
譯◉洪敬慧

她招手叫一個站在旁邊的印第安人,他肩上搭著一條繩索。他戴著一頂圓頂、帽緣捲曲的氈帽,看起來像石棉瓦一樣又硬又重,還防風防雨。帽子上布滿骯髒的黃白色斑點,有幾處顏色較深的汙漬。他的頭髮剪得亂糟糟的,壓在帽簷下。在我看來,他的髮型是白人風格,混搭更北方的印第安人會剪的鮑伯頭,兩者組合起來蠻拙劣的。

他的臉很寬,沒有任何皺紋,下巴有幾根稀疏的鬍鬚,讓他看起來稚氣未脫,與他眼神中的懷疑、困惑感覺很不相稱。他穿著寬鬆、無褶皺的白褲子,幾乎長及腳踝,他又將身上藍黑色的斗篷摺了起來,將兩側斗篷的布緣搭在肩膀上。斗篷下,他穿著一件歐式剪裁的普通襯衫,袖口和衣領處的釦子都扣得很緊。我試著確認,是因為斗篷讓他的身材看起來如此頭重腳輕?又或許印第安人本來就比美國人腿短?

「要我揹這個嗎?」他說。

「是的,謝謝。」我回答。

他默默地拉著繩子在椅子上繞一圈,把繩子的皮革部分靠在額頭上,微微彎下腰,把椅子抬到背上。他很有耐心地跟著我,走過一個個攤販。我已買到最重要的東西,還要找一些小東西布置家裡──一支雞毛撢子、一個帶把手的小銅盆,還有一個釉色暗淡的苔蘚綠陶器,讓我放在窗台上。他接過我買的這些東西,通通挑在肩上,然後我們開始走向我的家。

(繪圖/劉聖秋)

「你住在附近嗎?」爬上山丘時,我問這名印第安人。

「是啊,小姐,就在那兒。」他的下巴朝西北方向指。他沒看我,因為額頭上束著繩子,臉需要朝下。

「你有家人嗎?」

「有的,小姐。」

「有孩子了嗎?」

「有的,小姐。」

「幾個啊?」

他一陣沉默,拖著緩慢的步伐走著,像是沒有聽見我問的問題。

「你有幾個小孩啊?」我又問了一遍。

「幾個啊……四個?四個。小姐。」

「四個都還活著吧?」

「是啊,還有一個嬰兒。」

「所以有五個?」

「是的,五個,小姐。」

「那你有孩子已經去世了嗎?」

「有的,小姐。」

「有幾個呢?」我或許問太多了,不過,我該與印第安人談什麼呢?我該如何和他交朋友?

「我不知道,小姐。」

「你不知道?」

「不,我不記得了。他們才剛出生就死了,或者等他們稍微長大,生了病,也死了。就是這樣,小姐。」

我們安靜地走了一段路,我想著這個男人的人生用簡單一句話就描述了──就是這樣。

(繪圖/劉聖秋)

「你叫什麼名字呢?」我終究還是開口。

「佩德羅。」

「那你的姓是?」

他抬起眉毛看了我一眼。如果他能理解我的用意就好了,如果他知道我多麼渴望為基督贏得他的心就好了。他可能沒什麼和白種人接觸的經驗,而他對白種人僅有的認識,讓他不信任他們。他視那些白種人為敵,那些人可以狠下心,即便不摧毀他,至少也要剝削他。此外,由於我是女性,他不太可能會相信我釋出的善意。

「你有土地嗎,佩德羅?」我決定放棄剛才問他姓氏的問題。

「有的,小姐。」

「你在自己的田種植作物嗎?」

「是的,小姐。」

到我家門口了,我不情願地和他道別,覺得不太可能再見到他了。

「你的妻子有來鎮上嗎?」

「沒有,她要照料家裡。」

我打開柵門,他把東西放在前院。「妳的東西在這裡,小姐。」我給了他三個蘇克雷。

「謝謝,小姐。」他轉身離開了。我看著他寬大矮小的背影,一步步沿著街道走遠。

這就是我今早計畫好,想與人發展的交通嗎?還是佩德羅及其他和我交談過的人都是,而那些機會已從我指縫中溜走?我曾想像自己手裡拿著聖經,在層層疊疊的高山前,我正與一名印第安人講話──福音派說這叫陪談。

難過的是,我想這也是我的代禱夥伴所想像的我,但這幅圖像不是真實的情況。事情不如我期待般發生,我沒做到──上帝啊,我到底沒做到什麼,以至這樣的圖像無法成真?不過,當我走進廚房煮咖啡時,我想或許是我不夠有耐心。我至少找到了一張不錯的椅子,這是我的目標之一。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上帝禁止可見的事物對我的意義勝過不可見的,但另一方面,我也不應該忽視祂對禱告的有形回應。

如果上帝已引導我找到對的家具,那麼我就有理由期待祂也帶領我找到對的人,那個人也許最終會成為基督徒,而且樂意幫助我進行聖經翻譯的工作。我的盼望飛速地向前展開,我似乎已經見到佩德羅的臉上洋溢著喜悅,正讀著蓋丘亞語聖經。

然而,這將會需要花不少時間與心力,麥當納夫婦說過。要接近印第安人,一點都不容易。可能我太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了,可能我問太多問題,嚇到佩德羅了。嗯,主會駁回我的詰問。我的腳步必須放輕、放慢,就像溫水煮青蛙那樣。 (第6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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