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畫】辛亥革命首義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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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教會圈喜歡標榜功成名就的基督徒,以他們成功的事蹟來傳福音,最有名的莫過於像孫中山、蔣介石等這類位高權重、歷史地位崇高的「偉人」。尤其那些「中華民國派」,從黃花崗七十二烈士說到孫中山,不外乎想證明基督教在中國巨大的影響力。
然而,歷史往往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那些被當權者排除在外的基督徒,那些看似「不成功」的基督徒,受到諸多向當權者靠攏的所謂「搞歷史的人」不公平對待,不幸地「被消失」了。他們的故事可歌可泣,只是最終未站在舞台上供人瞻仰,而在歷史洪流中泯然無跡,唯獨上帝記念。
記念辛亥革命的雙十節臨近,我們來認識那些被迫消失的革命基督徒。 (文/曾慶豹)


 ♦ 聖公會日知會和劉靜庵 ♦ 

曾慶豹(輔仁大學哲學系教授)

被消失的革命基督徒中,最精采的案例莫過於辛亥革命前夕的聖公會基督徒,組織日知會和人物劉靜庵都在革命中扮演關鍵角色。

我們可以從一本禁書開始說起。

  被噤聲的武昌革命真史  


辛亥革命成功不久,各路人馬開始分治天下,當時亂象令不少曾經懷抱理想參與革命的人相當失望,曾是日知會成員且援助過黃興的曹亞伯決定編輯一本書,名為《武昌革命真史》,企圖還原歷史的真相,更為公允地對待革命烈士。《武昌革命真史》一書曾於1930年出版,書中記載日知會許多極珍貴的史料和史實,可是很快就被列作禁書,遭到查封和燒毀。直到1985年,此書才在上海書局重新出版。《武昌革命真史》保存極豐富的史料,不僅作者曹亞伯本身即是參與日知會和武昌革命的重要人士,書中還全文刊錄當時幾本宣傳革命的小冊子原作,如陳天華的《警世鐘》和《猛回頭》、吳貢三的《孔孟肝心》等,以及其他一些重要的照片、紀錄和手札。

宣揚革命演講會會場。

曹亞伯乃湖北興國人,兩湖書院肄業,科學補習所成員,反清思想濃厚。他說自己是「年十五入大冶福音堂為信徒」,與教會人士頗為熟悉,他參與的日知會更是一個在聖公會名義下設立的組織。日知會此一組織主要負責人叫劉靜庵,名貞一,他也是一位平信徒,獲得聖公會牧師胡蘭亭的支持,以「日求一知,不斷進步」為名成立日知會,逐漸成為兩湖革命黨的樞紐,影響力遍及湖北、江西、安徽、江蘇、四川、新疆等地。

香港第一個革命組織輔仁文社領導人謝纘泰於1898年所繪《時局圖》,描繪清國末期政治敗壞、列強環伺、鴉片腐蝕人心的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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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求一知推翻滿清  


日知會是1901年由黃吉亭牧師在武昌高家巷中華聖公會聖約瑟教堂設立的「書報閱覽室」,除陳列聖經、聖公會《公禱書》及《進教要理問答》等基督教書刊和宣傳冊外,還從上海等地購買《開智錄》《國民報》《萬法精理》等傳遞進步思想的書報,利用教會的特權公開陳列,任人閱覽。之後,革命分子開始在此聚集,日知會的規模逐步擴大。曹亞伯記述:「所購新書日報甚多。每星期公開宣講,批評政俗,無所忌諱。」

武昌高家巷聖公會遺址。(攝影/曾慶豹)
武昌高家巷聖公會遺址。(攝影/曾慶豹)

日知會獲得空前的發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代表性人物,就是因「丙午黨獄」死在牢裡的劉靜庵。劉靜庵與胡蘭亭合作,使日知會從一間書報閱覽室變成革命的基地。胡蘭亭固然是此轉變的關鍵人物,但此結果是劉靜庵說服胡蘭亭所致,劉靜庵的話是這麼說的:

國勢誠岌岌矣!公中國人當不忍其淪胥;下走愚妄,竊願借此謀革命以救國,公能許我乎?

劉靜庵特別提及,聖公會信徒在道德和信仰的前提下應該支持革命,而且在此中國的危難時期,基督教的救世精神更應獲得實踐。這段說詞打動了胡蘭亭,胡蘭亭應之:

國危至此!尚何所顧慮?願與君共為其難,即君言,弟好為籌劃也。

就這樣,劉靜庵獲得了胡蘭亭的全力支持和掩護,於此集結了越來越多具有革命熱情的同志。

同為革命分子的殷子衡牧師,在〈武昌日知會與耶教之關係〉一文中為日知會作神學論述。殷子衡把耶穌視為革命家,祂的生平、理想和行動,都與革命的精神有關:

日知會內,暗暗地組織革命機關,這機關,就表面上看,似乎與耶穌教博愛為懷的教義不大相合,然而要曉得耶穌之名為耶穌的意義,革命事業正是耶穌的許可。耶穌二字是希臘語,希伯來語又名約書亞,意義就是救主。……耶穌其名基督其徵候也。提倡革命,就是想把滿清的專制政體推倒,來建設一個民主的共和政體的新國。……要想做真革命黨,就要先做真基督徒。

日知會紀念碑。(攝影/曾慶豹)

  獄中佈道效保羅  


1906年,日知會接待了經由孫中山介紹、指派的法國上尉歐吉羅(Ozel),準備進行一次公開演講,講述國外的革命思潮與現況,劉靜庵負責接待和主持演說會的工作。正是因為這場演講,巡警馮啟鈞盯上了日知會。就在一次江西萍鄉、湖南瀏陽、醴陵起義失敗後,日知會成員,包括劉靜庵、朱松坪(朱子龍)、張難先等九人,被一併捉到牢獄中。其中,又以劉靜庵受到最為嚴重的盤問與拷打,殷子衡記述他在獄中「鞭背至一千四百下,肉盡見骨,面目青腫」。劉靜庵被單獨囚禁,馮啟鈞想盡辦法要誣指他是黃岡縣革命黨人首領劉家運。

劉靜庵這位信仰耶穌的革命黨人,經常告誡自己準備為革命付出代價,其精神與動力源於耶穌的一段話:「那殺身體、不能殺靈魂的,不要怕他們。」(馬太福音10章28節)他在獄中讀經、禱告、講道、唱詩,他第一次向同因搞革命而受牢獄之災的殷子衡佈道時說:

維摩詰病在斗室,佛法及於三千大千世界;耶穌降生馬槽,福音傳播地球南北兩極。我靠耶穌基督的聖名,求救中國的苦難,身在縲紲,心在天堂。

劉靜庵的獄中筆記,摘錄《明儒學案》的部分並不多,大多數篇幅是論述基督教。從他的文字表達來看,這些作品可以算得上是他的靈修之作,論及人的罪、愛、信德、重生、事奉上帝、祈禱等基督徒應知的基本道理。劉靜庵對於基督教的基本教義是熟悉的,他論及「以聖餐與主交通」,還論及道成肉身、神人二性、三位一體、上帝國、耶穌復活,甚至對於新約、舊約之別也有精確的說法:「舊約以律,新約以愛;律服者奴,愛懷者子。」

曹亞伯著《武昌革命真史》封面。(攝影/曾慶豹)

劉靜庵因信仰支持革命,陷入殘酷的牢獄之災,身心難免陷入極端的痛苦,然而從其獄中筆記看來,支撐著他的也是他內心的篤信。我們很難從其文字找到痛苦或沮喪之詞,相反地,處處流露無比的信心,難怪他在獄中的表現甚至感動了獄卒也歸信基督教,宛如當年保羅所為。反對文化大革命的學者熊十力形容他「非一般之常人」,絕非虛言。

姚漁潮形容作「坐如銅鑄,行如滿儎船」的劉靜庵,在牢獄之中唯獨難捨親情,他在獄中筆記裡特別表露了對母親的掛心和思念。他寫給母親許多書信,勸母親多讀聖經,尤其是路加福音。他不斷安慰母親,相信上帝會釋放他得自由,請母親一定要全心全意倚靠主,多多祈禱。

劉靜庵從舊監獄轉移到了新監獄後,受了苦中之苦,情況比之前更加惡劣。但劉靜庵也因此認識了守衛軍潘季貞,潘季貞常看顧他,劉靜庵便藉機給潘季貞講道。他教名是「保羅」,在獄中的經歷也的確與保羅相似。後來,潘季貞與另一個守衛軍殷勤道均受劉靜庵影響信仰了基督教,至此,劉靜庵明白了主的美意,他入獄就是為了在獄中傳揚福音。

胡蘭亭
黃吉亭

  一位革命完人之死  


 

劉靜庵

劉靜庵死於1911年5月16日,距10月10日的武昌起義不到半年,無緣親眼見到革命勝利的到來。殷子衡記述了劉靜庵的死狀,令人震撼:

劉公敬安平日一念慈悲,與受難之眾囚感情甚厚,死時皆撫屍痛哭,如喪考妣,且貲托獄吏報告高家巷聖公會。中西牧師,聞耗哀痛,迅至獄中,清屍殮葬,蓋恐獄吏暴戾,棄屍於野也。獄官初不允之,固請而後許,遂舁至武昌聖馬可教堂厚殮之。入棺之頃,劉之母撫棺痛哭,暈死者再,幾不知其子之真相。蓋骨瘦如柴,年僅三旬餘而鬚髮盡白,其為國所受之苦,可以想見。今尚窀穸於聖公會之塋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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